第七章 最高指令

　　奕豪回来的时候，狂乱的风暴已在两位四方神的干涉下趋于平静。空中的血天使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余的一百多艘破烂不堪的魔导战舰，以非常勉强的姿态降落在地面。那座被暗黑工会当成总部的城堡垒已在一系列天灾下倒塌，成为一堆小山般的碎石残垣堆在地上，虽然地下部分的破坏程度相对较小，但要恢复地下设施的全部机能却绝对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战般的舱门打开，幸存的人们从船舱里走出来。在脚触到坚实地面的时候，不少人一软腿跪了下去，更有人趴在地上当场吐了起来，看他们一个个凄惨无比的模样，恐怕今生再不会有搭乘魔导战舰的勇气。只不过，比起那些永远没有机会回到地上的同僚们来说，他们的待遇可要好得多。
　　事实上，暗黑工会的损失没并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巨大。自艾妮卡大小姐以下，最重要的上级阶层大都安然无羔，而大部分指挥系统也还保持着完整，并且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一位坚强贤明的领导者。
　　“……我的船……还有城堡……都毁了……毁了吗……”
　　古列特颓然坐倒在地上。这位阿道夫少主亲眼目睹了爱舰“集结号”的毁灭，因此受到的打击比其它人都要沉重。
　　“现在没有空坐在地上！”
　　一只有力的脚把他踹倒在地，古列特茫然的回头望去，却见艾妮卡大小姐正恼怒的瞪着地上的男人们，并大声喝斥着他们。
　　“你！还有你！你们！都给我站起来，要做的事情有山一样多！没空给你们在这里自怨自艾！”
　　领导者有力的喝斥让失魂落魄的部下们找回了自我。当看到那名金发天使在废墟上傲然而立的姿态时，古列特的心中涌起仿佛得到救赎般的感动。他以跌跌撞撞的动作——艾妮卡刚刚的那一脚可不轻——冲到统帅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跪倒在地上，满腔的感动化成誓忠的言语冲口而出。
　　“小姐！小姐！小的会一生追随在你的身后！”
　　“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艾妮卡以冷淡的态度回应着古列特。“有空做这种无聊事的话，还不如去给我组织救援工作！阿道夫家那边还有不少魔具资源调吧，把它们调过来。恢复总部的机能是最优先的事项。”
　　“是，小的这就去办！”古列特用力行了个礼，然后快步跑了开去。而在他之后，艾妮卡又对周围接二连三的下达了命令。
　　“你去组织救援工作，把最好的几艘战舰腾出来，作为临时病房使用！你和你，带人去清理城堡的废墟，以最快速度打通被埋在地下的指挥中枢！还有你，负责联络各处据点，通告这场战斗我方获胜的消息！还你，去把……”
　　一道道清晰明白的命令让不知所措的人们找到了方向，一个个接到命令的人飞快的跑向各地传达。趴在地上的人爬了起来，坐在地上的人站了起来，跟随着艾妮卡大小姐的命令，各自努力的拯救着自已的家园。
　　看到这样的情景，本来打算过去帮忙的奕豪停下了脚步。
　　“以为还只是小孩子，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好女人了啊……”
　　“主人。”轻轻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卡米拉以等待命令的表情站在他的背后。
　　“我说啊，卡米拉，看到这样的情景你有什么感想吗？”奕豪回头向侍从长问着。
　　“感想，是吗……”卡米拉眨眨眼睛，似乎把握不住奕豪提问的想法，犹豫着说道：“那个，在短短几分钟里就让大家振作起来，小姐真的很历害，还有就是……唔，我不太会表达，但刚刚经历过那样残酷的战斗，却又能马上投入到重建家园中的大家，虽然是普通人，但好像更历害的样了……”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奕豪挥挥手卡米拉停下来，再度环视着周围，并露出仿佛轻笑般的表情。“……没错啊，即使对手是无所不能的至源，即使被摧毁千次万次也好，最后也总会亲手重建起自已的家园……这样的人们，才是驱动这世界生生息的根源吧……神明的责任，不应该支配也不应该是凌迫，只需要在后面看着他们，必要时成为他们的支援就好了吧……皇龙姐就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才会选择让蓬莱立于世外吧……”
　　“……主人？”奕豪的喃喃自语落到使魔的耳中，卡米拉困惑的偏着头。
　　“啊，没什么，我在自言自语而已。”奕豪摇摇头，对卡米拉露出温和的笑容。“卡米拉，照顾艾妮卡很辛苦吧？”
　　“不，没那种事。”侍从长慌忙摆手。
　　“不用跟我客气，今后暗黑工会的重建肯定会费很大的力气，我就给你一个助手吧。”奕豪随手翻出一块黑魔晶，放到卡米拉的手里。
　　“这是……”卡米拉以困惑的表情打量着手里的黑黝黝的晶石，沉默了几秒，然后露出仿佛受到极大惊吓的神情。“卢……卡斯少爷？”
　　“这家伙已经被我逐出师门了，你不用再对他这样恭敬。”奕豪打了个响指，指着黑魔晶说道：“把这东西交给艾妮卡吧，她知道应该怎么让他活过来……总之，所有麻烦的事情都交给这家伙处理吧，反正炼金人偶是怎么操都操不坏的，你也可以稍微轻松一点。”这样说的奕豪，嘴角浮现出残酷而暴虐的弧线，然后告别似的朝卡米拉挥挥手，在风翼的承载下缓缓浮了起来。
　　“主人，你不去见艾妮卡小姐吗？”卡米拉双手捧着黑魔晶，抬头向他问道。
　　“不用，那家伙现在已是成熟的女人了，能处理好暗黑工会的事务，而且我也还有其它的事情……”浮到空中的奕豪，向在那里等着他的朱雀和白虎轻轻点头打招呼。
　　“子君，回来的感觉如何啊？”朱雀轻笑着问道。
　　“这个嘛，就像做了场梦一样……”奕豪摇摇头，向朱雀拜托着。“朱雀，拜托你暂时留在这里，万一血天使再来的话，出手帮他们一把。”
　　“我知道了。”朱雀点点头。“子君呢？”
　　“我回蓬莱去。”奕豪的目光扫过下方的暗黑工会的废墟。“为了这些努力生存着的人们，还有这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我……”
　　奕豪顿了一顿，然后用力道：“我要否决潘多拉的意念！”
　　……
　　奕豪下定决心，要打败潘多拉和银假面，为此即使动用蓬莱的力量也在所不惜。
　　但，这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事实上，在启动那股足以震颤天地的力量前，他还有必须克服的困难。
　　在八百里外就察觉到了那人放出的神气，带着怒气的神罡以少帝行宫为中心辐射向蓬莱的四周，明显是在对翘家的某人发出无声的警告。而且，还专程在少帝行宫里等候，完全截断了奕豪的退路，先躲回行宫缓口气的想法也就此夭折。只要踏进行宫的大门，他就会立刻面对着那人的怒气——光是想象那样的情景，奕豪的心脏就无法抑制的狂跳起来，两条腿也本能的向后退去。
　　尽管他已经在行宫门前来来回回了半小时，但却始终不敢迈出向前的一脚。
　　“可恶，朱雀那家伙，一点都不肯告诉我这边的事情……白虎也是，一听到我要回行宫，马上就跑得不见影子……这也算是蓬莱的守护神吗，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嘛……”奕豪喃喃抱怨着，同时也察觉到自已心里的勇气正在迅速衰竭中，如果再继续犹豫下去的话，搞不好会忍不住逃掉，于是他咬牙下定决心。
　　“妈的！长痛不如短痛，既然横竖都是死路一条，那还不如着脖子挨刀！就这样，我去了！”
　　奕豪终于抬起脚，而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步的时候，身后却响起扑翅的声音。
　　“米伽勒向您请安，子君。”
　　从天而降的是正是原大天使长、同时也是蓬莱新任天界领守护神的米伽勒。这位重拾信仰的天使，恭恭敬敬的收拢双翼，低头向蓬莱的少帝致上敬意，也因此没看到主君差点惊惶失措的模样。
　　“是……是米伽勒啊，吓我一跳……”
　　奕豪还保持着转身逃跑的姿态，看清来者是米伽勒后，才放松身体长长的呼出口气。
　　“是的，请问……子君是否遇到什么麻烦？卑职在天上看子君已在此处徘徊了许久，若是有什么卑职能帮上忙的地方，随时听候子君的差遣。”
　　米伽勒向奕豪恭敬请求着，他的动机也相当单纯。
　　潘多拉为临视世界的进化而创造了“天使”作为工具，因此天使在本质上其实是一种相当纯粹的生命。本来受到“主”遗弃的他们，注定会迎来灭亡的命运，但在皇龙的慈悲下，蓬莱为这些被遗弃的天使们提供了安身立命的场所，而米伽勒本人也被任命为天界领的守护神。可以说，天使一族从此摆脱了“工具”的身份，以蓬莱一员的身份获得了新生。
　　明明应该是不共戴天的敌人，却能得到这样宽厚的待遇。米伽勒为蓬莱的气概所折服，自从被任命为天界领的守护神后，每日都兢兢业业的完成着安顿天界领的使命，并且在过程中更深深感受到这份无处不在的大气。现在，蓬莱已取代“主”成为他新的信仰，想为这样的蓬莱贡献一已之力，是这位大天使长发自内心的愿望。
　　“帮忙啊……”奕豪苦笑出来，他倒不是怀疑这位大天使长的热忱，只是这种事情并不是他能搞定的。
　　（不，等等，说不定有办法……）奕豪眨眨眼睛，一个狡猾的想法在心中浮现。（按照青龙的性格，应该没问题的……）
　　“那个，子君？”被奕豪盯着看的米伽勒，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
　　“米伽勒，天界领的状况还好吧？”奕豪问出来。
　　“嗯？啊，回禀子君，现在天界领诸事顺利。自从加百列的圣天使队加入后，幼小天使们都由她们负责照看，青龙星君帮忙整修了天界领的浮游岛，而蓬莱诸人也常常给予援手，现在天使一族已经完全习惯了蓬莱的环境。如果子君需要的话，最快一年后就可以编成一支天使队为您驱使。”
　　“不，那个，暂时还是用不着……”奕豪摆摆手拒绝了大天使长的热忱，跟着走过去，伸手揽着米伽勒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听着，现在我要去见青龙，要是他问起我去什么地方了，就说我刚刚到天界领巡视了一圈回来，知道吗？”
　　“但……但……”奕豪亲热的举动让米伽勒露出受宠若惊的神情，但还是迟疑着提出问题。“卑职并没有在天界领看到子君……”
　　“那就是你玩忽职守啦！”奕豪挑了挑眉毛，加重语气恐吓着米伽勒。“少帝亲临视察天界领，不来迎接就算了，居然连我来没来过都不知道，你这天界领的守护神到底是怎么当的！”
　　“卑……卑职知罪！”米伽勒跪地请罪，满头大汗。
　　“嗯，知错就好。”奕豪带着宽容的表情把大天使长扶了起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照我刚刚说的去做，本少帝这次就原谅你。”
　　“是，卑职明白！”米伽勒当即点头应诺。
　　“好，那……”奕豪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着那扇宏伟的殿门，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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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奕豪带着大天使长小心翼翼的靠近正殿，却听到里面传来阵阵热闹的声音。带着七分疑惑和三分好奇，奕豪透过门缝向里面望去，然而在看清坐在里面的人物时，却禁不住当场呆立。
　　（老……老妈？）
　　坐在青龙旁边的，不是铁家的太夫人又是谁？
　　（为什么老妈会在这里？还有……静雨和铁兰姐？怎么回事？）奕家瞪大眼睛看着在殿内和睦交流着的诸人，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虽然下意识的就想转身逃走，但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却又把他给扯了回去。
　　“真没想到，原来子君从小就是那种性格啊，难怪总是不肯呆在行宫里……”青龙的声音让奕豪反射般的打了个寒颤。
　　“是啊，那时候他才这么点高……”回答他的是铁母林华一声叹息，虽然奕豪当场感到不妙，但已来不及阻止他的过去的光荣业绩被太夫人一一挖了出来。“那个当爹的根本不管事，他整天就跟着他的大伯到处鬼混。一会儿跑去铁门的澡堂偷看女生洗澡，一会儿跑去偷天府的法宝胡闹，一会儿又到昆仑的后山去偷鸡摸狗……”
　　（等等！老妈，这是侵犯隐私啊！）奕豪在心中发出无声的呐喊，然而铁母依旧毫不留情的揭露着。
　　“……想想看，三岁时就这样，要是再长大一点，那会成什么样子？所以我才坚决反对他留在铁门，最后还是以离婚为威胁，这才让他的混帐老子同意的。”
　　“那个，实在抱歉，都是父亲他……”铁兰困窘的声音在旁响起。
　　“兰儿你道什么歉啊，那又不是你的责任。”林华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是啊是啊，而且根本就不是什么坏事嘛。”小狐狸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响起，并且兴致勃勃的向铁兰问道：“说起来啊，兰姐和郎君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呢，郎君有没有偷看过你洗澡啊？还是有其它更好玩的事情？”
　　“不，那个……”铁兰显得相当困窘，小狐狸在旁不依不饶的追问着。“好吧？铁兰姐，好吧？告诉人家嘛，我们不是好姐妹吗？”
　　（等等！等等！这种事情问我不就好了吗！）奕豪只恨自已没有心灵感应能力，而小狐狸却好像听到他的话一样。
　　“亲亲铁兰姐，这种事情郎君是绝对不会说的啦，人家只有问你啦！”
　　“唔，其实……也只有过一次……”铁兰小声的回答着。“自从那次被我警告过后，奕豪就再也没有犯过了……”
　　虽然善良的铁兰是打算为奕豪辨护，但听到“警告”这个词，小狐狸的眼睛却闪闪发光起来，并且更进一步的追问着。“警告？是什么样的警告呢？”
　　（等等！等等！等等！只有这件事……只有这件事别说出来啊！）
　　“呃……”在奕豪绝望目光的注视下，铁兰踌躇了片刻，终于还是敌不过小狐狸的央求，道出了奕豪平生最引以为耻的记忆。“其实，那时候我也才六岁，在发现奕豪偷窥后，我就把他打昏了绑在澡堂里……呃，没穿衣服的，好像被后来进来的阿姨们逗弄得很惨，最后还是我爹去把他救出来的……那个，在那以后他好像就很怕我了的样子。”
　　“哦，这样说起来……”林华露出沉思的神情。“奕豪四岁那年，有一天突然把自已关在房里好几天都不肯出来，然后就像突然换了性子似的，变得安静了不少，原来还有这么回事。”
　　“哇啊，铁兰姐，你居然对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做了这样过分的事情啊……”静雨瞪大眼睛看着铁兰，好像重新认识她似的。“可怜的郎君，从小就落下这样的心灵创伤，就让人家好好安慰你吧……”
　　“那时候我也只有六岁……”铁兰以困窘的声音替自已辩白着，跟着却禁不住担心起来。“那个，真的会对奕豪有这样大的伤害吗？”
　　“呼呼，换个位置想想看就知道啊……铁兰姐，假如你在四岁的时候被脱光衣服扔到一群猥亵的大叔中间，像郎君那样被随便戏弄，你会有什么感觉呢？”小狐狸的诡秘语气令铁兰当场冒出一声鸡皮疙瘩，光是想象那样的场景，就有一股说不出的恶寒在心里涌出。在对奕豪生出深深负罪感的同时，纯朴的铁兰也不禁恐张起来。
　　“怎……怎么办？我、我竟然对奕豪做了这么过份的事情，要是他还记着的话，要是他不肯原谅我的话……”
　　“别吓兰儿啊，小雨。”林华苦笑着安抚着儿媳。“放心吧，兰儿。即然奕豪会娶你，那就表示他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光是小雨宠着、没有你管束的话，那孩子还不知道会疯到什么地步呢，所以今后也不用客气，有需要就毫不留情的教训他吧！”
　　“是……是这样的吗……”太夫人的保证让铁兰安心了一点。
　　“我也拜托你，幽妃。”青龙插嘴进来，向着铁兰拱手一礼。“如今天下大乱未平，正需要子君奋发图治。为了天下的苍生黎民，今后请和太夫人一起督促子君。”
　　“是……是，我会尽力的。”铁兰赶紧回了一礼，而旁边某只专门祸乱红尘的九尾天狐，则不服气似的撇了撇嘴。
　　“那么，这座行宫今后就交给你了，夫人。”青龙再向着林华一礼。“至于铁涛先生，目前三门正在搜索其行踪，只要知道他的下落，我就会亲自下凡去把他捉……不，迎回来的，这样可以吧？”
　　“嗯，那个浪荡子就拜托星君了。”林华站起来回了一礼，并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虽然途中出了一点偏差，不过最后果然还是要家族团聚才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