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妖精

　　奕豪在朦胧中醒来，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就像在深海里憋了好几百年的时间。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脑袋，这才发现额头上竟肿起一个老大的包。
　　触到肿包时闪过一阵抽痛，让奕豪稍稍清醒过来，朦胧的视线转向周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铺着天鹅绒的华贵木床上，身上盖着轻薄的羽被，鼻尖传来某种神秘而诱人的幽香，再看看房间内典雅素洁的装饰，显然这里是某位女性的闺房。
　　“……说起来，我被敲到海里……”
　　昏沉的头脑慢慢清醒过来，奕豪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被天马斯莱尼尔踹中要害，跟着又被那名暴力派的瓦尔基里砸中脑袋，然后就这样可耻的掉到海里。记忆中最后的情景是淹没视界的海水，以及耳边传来的一声惊呼……
　　“可恶！那匹衰马，逮到后非把你剥皮不可！”
　　奕豪愤愤不平的挥着拳头。理亏在先的他没办法怨恨那名瓦尔基里的少女，于是便把怨恨转移到天马斯莱尼尔的身上。无论怎么说，如果不是那匹衰马卑鄙的偷袭，他怎么也不可能落到被长枪简单砸中脑袋的下场。
　　“唔，当时我是掉到海里面……这样说来，是有谁救了我？”
　　奕豪翻下床来，试着活动了几下身体，在确认身体没有大碍的同时，也发现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身相当古典的服装。拉拉亚麻布的衣袖，看看毛皮的围裙，当看到挂在胸前的一支骨雕的马哨时，他确认身上穿的衣服正是齐格弗里德记忆中的爱装。
　　“布伦希尔德！”
　　奕豪高呼着爱妻的名字走出卧室，那支骨雕的马哨正是他过去送给布伦希尔德的礼物，把他救起来的人除了布伦希尔德外不可能是别人。
　　“布伦希尔德！你在……咦？”
　　走出卧室的奕豪，一瞬间被呈现在眼前的情景所震惊。
　　在连绵无尽的山脉上，一座巍峨的城堡耸立，城堡有着苍穹色的塔顶，中央的主塔就像倚天之剑般刺入天际。奕豪此刻就在主塔的最高层，向着下方俯视，可以看到城堡周围有着一大片繁华的附属城镇，城镇中耸立着的多数为中世纪风格的建筑，然而也有少数现代派建筑融洽其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城镇里穿梭，而他们的装扮也和周围的建筑风格相同。
　　从主塔最高层平视，可以看到几匹天马在空中追逐嬉戏的情景，一群白天鹅被当作追逐的对象，惊慌失措的四散开来。不堪天马的骚扰，有的天鹅干脆降落到下面的湖里，虽然在湖畔边同样有着几匹纯白的身影，但那只是前来饮水的独角兽。它们修长的独角浸进水里，黄金的光辉随着水波在湖面上荡开，引得几条玲珑的人鱼跃出水面，那容颜犹如传说般的美丽。
　　……奕豪呆呆的看着呈现在眼前的超现实光景，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难以置信，又拧了拧脸颊，再看了看，依旧难以置信。就在他准备尝试用头撞墙壁以让自己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旁边响起银铃般的声音。
　　“喂，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咦？啊，不，没有，我只是……呃，想尽快从梦里醒过来罢了，毕竟现实中的我还沉在海里面，若不早点醒过来恐怕会出问题……”奕豪胡言乱语的解释着，同时回头望去，然而却发现声音传来的方向竟空无一人，他再困惑的向周围望去，却完全没看发言者的踪迹。
　　“那个，请问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哪里？”
　　“这里啦！把你的视线拉回来！”
　　银铃般的声音似乎恼怒似的喊着，同时奕豪感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敲着他的鼻子，于是勉强把视线的焦点集中在鼻尖，然后就像挨了一锤似的猛烈后仰。
　　“你……你是……”
　　奕豪视线焦点的，是一只大概只有拇指大小的小妖精。小妖精身上穿着翠绿色的长裙，背后则长着一对半透明的翅膀，翅膀上流转着彩虹的光泽，近距离看上去更像一只停在鼻尖上的七彩蝴蝶。
　　“哼，总算看到我了吗？”
　　小妖精叉腿坐在奕豪的鼻尖上，似乎很不满意的瞪着他。
　　“那个，能不能请你先下来再说，这样看着很费力啊……”
　　奕豪艰难的要求着。因为小妖精坐得太近的关系，他视线的焦距很难正确集中到小妖精的身上。
　　“真没办法，把手伸出来吧。”
　　“哦……哦。”
　　就像施恩般的趾高气昂的命令口气，因为小妖精表现得太过自然，因此奕豪也完全没想到抱怨，乖乖伸出手，而小妖精就飘啊飘落到他的手上。
　　“呃，请问你是……”
　　奕豪小心翼翼的托着这个比一张纸重不了多少的小妖精，同时仔细观察着她。宛如黄金般耀眼的金发，编成一条精致的发辫由左边垂下，眼睛则是和头发相同的颜色，精致的美貌散发着某种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的魅力，然而那份美丽却又和通常用在人类女性身上的形容词不同，是更接近自然的美丽。若是要打比方的话，就像目睹旭日东升的壮丽，或者是经过百花竟放的原野，那种会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受到感染、嘴角荡漾起微笑和赞叹的自然之美。
　　“我的名字叫提坦妮娅，是妖精的女王，尔等凡人能拜见是三生有幸，怀着感激和虔诚把我的美丽姿态记在脑海里吧！”
　　坐在奕豪手中的小妖精，挺起胸膛如此介绍着自己，并悄悄睁开一只眼睛打量眼前的男子。
　　但出乎她的意料，对方不但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反而用另一只手搔着脑袋，显得分外困惑。
　　“真伤脑筋啊，连妖精女王都出现了，这个梦还真是太离谱了……”提坦妮娅听到他口中的喃喃抱怨。“算了，既然是梦的话，就快点醒来吧，我还要去找布伦希尔德呢……”
　　“布伦希尔德？你认识布伦希尔德吗？”妖精女王惊讶从奕豪口中听到布伦希尔德的名字，挥动翅膀从奕豪的手中飞起来，围绕着他盘旋了三圈，最后落在他的头上。“嗯，我听侍女说布伦希尔德的丈夫已到了瓦尔哈拉天宫，所以特地赶过来看看……听说他的丈夫是力气比熊还大、跑得比猎豹还快、看得比老鹰还远，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白天到处掠夺财宝和女人，每天晚上都要四个处女陪睡的野蛮男人，那个……难道是你吗？”
　　“……在回答以前，你先告诉我是从哪里听来这些消息的？”奕豪用呆然的目光看着妖精女王。
　　“当然是从其它瓦尔基里们的口中啊，听起来是相当恶劣的男人呢，也不知道布伦希尔德到底是迷恋上了他的什么地方……喂，结果你到底是不是布伦希尔德的丈夫啊？”妖精女王坐在奕豪的肩膀上，就像玩耍般扯着他的头发。
　　“那个，我确实是布伦希尔德的丈夫没错……”奕豪斩钉截铁的断言着。“但是，我绝对不是你上面说得那种人！”
　　“你不是力量比熊还大、跑得比猎豹还快、看得比老鹰还远吗？”妖精女王似乎有些失望。
　　“这些倒是真的哦！”奕豪骄傲的挺起胸膛，然后再次重申。“但是！我绝对我没有到处掠夺财宝和女人，更不要说什么每天晚上都要四个处女陪睡了！鳞屑简直就是无稽之谈！我可是同时兼具力量和优雅，知性和野性的男人！”
　　“哦……”妖精女王的目光变得趣味盎然起来，拖长声音揶揄着奕豪。“这模样确实有着十足的力量和野性呢，但却完全感觉不到知性和优雅的影子……”
　　“那是因为这身打扮的缘故，等下我换了衣服后绝对……”
　　奕豪努力挽救着达克里斯的形象，然而那边的提坦妮娅却掩嘴发出咯咯的笑声。
　　“真是有趣的人啊，布伦希尔德会喜欢上你难道是因为这个吗……嗯咳！不管怎么说，如果你真的是像瓦尔基里们说的那样强壮的话，还是赶去帮布伦希尔德一把吧？今天出现的怪物里面还有炎巨人哦，瓦尔基里们应付起来也是相当费力的。”
　　“怪物？炎巨人？布伦希尔德在和什么东西战斗吗？”奕豪闻言立刻紧张起来。
　　“嗯，就在那边……”妖精女王伸手指向城堡的南方，然而却发现这样奕豪根本看不到她的动作。烦恼了几秒钟后，提坦妮娅叫奕豪再次把手抬起来，然后从他的头上跳到手上，指着南方兴致勃勃的喊出号令。
　　“好了，朝着战场出发吧！”
　　……
　　在北欧神话中，巨人族——包括霜巨人和炎巨人在内——是令众神寝食难安的强敌，众神中仅仅只有雷神托尔等少数强力的神明才能和巨人族对抗。布伦希尔德在北欧神话中是瓦尔基丽的首领，也是英灵军团的统率，但神阶却远远低于雷神托尔的等级，其神力自然也无法和一级神明相比。按照道理说，这样的她应该不是巨人族的对手，起码在缺少英灵军团支援的情况下，不可能单独对抗炎巨人。
　　然而事实上，已经有四名炎巨人陆续倒在了她手中的神枪冈格尼尔下。
　　（怎么回事……）布伦希尔德抽回神枪冈格尼尔，被刺穿心脏的炎巨人随即发狂自焚。
　　看着冲霄而起的炎柱，布伦希尔德的心中充满诧异，她回想起那场令所有神明陨落的“诸神之黄昏”。在那场战役中，炎巨人可以说是令人绝望的强敌，布伦希尔德根本无法与其直接对抗，起码要牺牲几百名英灵战士才能杀死一名炎巨人，然而现在……
　　（这样简单就杀死了炎巨人……不可能的啊，是他们变弱了，还是说……）
　　布伦希尔德困惑的看着手中闪闪发光的奥丁神枪，难以置信的摇摇头。
　　（……我变强了？）
　　“唔啊！”旁边传来的惨叫声把布伦希尔德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只见一名瓦尔基丽被独眼巨人手中的木棒扫中，整个人顿时从天马上摔下来。
　　“斯露德！”布伦希尔德当即驱策天马冲过去，同时扔出手中的神枪。
　　独眼巨人高举木棒准备将面前的瓦尔基丽砸成肉饼，然而奥丁的神枪却化成一道流星刺穿了它的右手。稍迟一秒后，由后方冲来的布伦希尔德挥动宝剑，借由冲刺的惯性斩下了独眼巨人的首级。
　　在独眼巨人的首级高高飞起的同时，布伦希尔德也把神枪取回手里。
　　“没事吧？斯露德！”
　　布伦希尔德把倒地的瓦尔基丽扶上天马。
　　“没……没事，只是肩膀被扫到……”
　　叫斯露德的瓦尔基丽，有着一头火焰般的红发，脸上流露出仿佛男儿般的倔强神情让人印象深刻。
　　“不要逞强，这些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应付的对手。”
　　布伦希尔德告诫着她，同时也再度确认了一件事。
　　（我真的……变强了啊……）
　　红发的瓦尔基丽，斯露德是雷神托尔的女儿，继承其父的无双神力和勇猛性格，过去曾是瓦尔基丽中最强的女武神。这样的斯露德也难以应付的独眼巨人，竟然被布伦希尔德如此轻易的斩杀，只能说明布伦希尔德的实力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去到完全不同的境界。
　　（是……这柄神枪的缘故吗……）布伦希尔德困惑的看着手中的奥丁神枪，心想着难道继承神枪的同时她也一并把奥丁的神力继承下来不成？
　　“布伦希尔德，你好厉害啊！”斯露德骑在天马斯莱尼尔的背后，对布伦希尔德的武勇表现出率直的叹服。“冈格尼尔在你手中，简直就跟在奥丁手中一样！”
　　“……是这样的吗？”斯露德的话让布伦希尔德感到惊喜，但还是有些疑惑。“是这些家伙刚刚苏醒显得比较弱吧，要不然……”
　　“不，即使在我来看，小姐也确实把冈格尼尔的真力发挥出了七八分，假以时日必定能和神父奥丁媲美吧……”另一匹天马和斯莱尼尔并排飞翔，骑在马上的金发瓦尔基丽向布伦希尔德说着。瓦尔基丽的名字是诗嘉古尔，和神情激动的斯露德不同，即使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她也依旧保持着恬静的神情，以冰一般的意志朝着怪物的要塞持续射出锐利的弓矢，不断有怪物惨叫着倒地。
　　“是吗……”布伦希尔德点点头。诗嘉古尔曾经是奥丁的斟酒侍女，也曾担任过布伦希尔德的保姆，因此由她口中说出来的话显得份量十足。
　　“但就算这样，光靠我们三人应付这些怪物也很勉强，今天更是连炎巨人都出现了……”诗嘉古尔冷静分析着战况，向布伦希尔德提出建议。“小姐，不知道还有多少炎巨人会冒出来，在打退它们进攻前我们的体力会先耗尽的，如果可能的话，拜托‘那位’出手帮助如何？”
　　“不行，因为齐格来了，她暂时不会在瓦尔哈拉天宫出现。”布伦希尔德苦笑着摇摇头。“大家好不容易才取回正常的生活，绝不能再让这些怪物冲进城镇去搞破坏……诗嘉古尔，这里交给我来抵挡，你先带斯露德下去疗伤吧。”
　　“怎么可以！”背后的斯露德当场出言抗议。“没有让首领留下来断后的道理！我也要战斗！”
　　“但斯露德，你的肩膀脱臼了，还是先下去……”诗嘉古尔也出言劝慰。
　　“废掉一只手算什么！不要小看雷神的女儿！”红发瓦尔基丽以昂扬的气势挥动着左手。
　　“不用担心，斯露德，我没有在这里死战到底的打算。”布伦希尔德安抚着瓦尔基丽的小妹。“挡不住的话，我也会逃的，而且在发展到那一步以前，说不定齐格已经醒过来了，若是那样的话……”
　　不知想到什么，布伦希尔德苦笑出手，而听到记忆中的名字，斯露德露出颇为复杂的神情。
　　“齐格……齐格弗里德……”身为布伦希尔德丈夫的齐格弗里德，死后自然随着女武神前往了瓦尔哈拉天宫，并且参加“诸神之黄昏”的战役，因此斯露德当然知道他的事情，但却很难把那名从海里捞出来的落魄男子和记忆中屠龙英雄联想起来。“布伦希尔德，你没认错人吗？那个……真的是齐格弗里德大哥吗？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色狼而已……”
　　“我想，那件事应该是误会吧，虽然齐格确实变得比以前油滑不少……”布伦希尔德说着也不禁微皱眉头，几秒钟后女武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咳！反正那是齐格没错！斯露德，诗嘉古尔，你们先回去，要是齐格醒了就叫他过来帮我一把……”
　　“……是，是，愿意为您效劳，我的女王殿下。”
　　身后极近距离内响起的声音令三名瓦尔基丽全身一震，带着各自不同的神情回头望去，只见一名黑发的青年不知何时来到她们的身后，双手悠然的抱在胸前，背后两对淡青色的翅膀正缓缓扇动。
　　“布伦希尔德，我把你的丈夫带来了。”妖精女王从奕豪的头发里钻出来，邀功似的向布伦希尔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