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零章 赞美

　　作为炼金术士们梦寐以求的英知的圣地，达克里斯的炼金工房其实并不存在于世界上的任何角落，而是以永久魔导机关为动力源，在天界和魔界的狭间开辟出一块完全独立的空间，和周围空间完全不产生干涉，只有得到授权的人才能出入其中，而在达克里斯本人以外，也只有魔界王女的莉莉丝以及其女阿亚，两人被达克里斯赋予了开门的权能。
　　按照达克里斯设定的法定式，一旦他和世界失去了联系，也就是说杀死或处于其它位面时，炼金工房将自动进入最高级别的封锁状态。在工房自动封锁的情况下，除了以他本人持有的法定式能够将其重新开启外，就算是莉莉丝和阿亚和没办法再进入其中。而在奕豪被至源流放到因缘的荒野期间，达克里斯的炼金工房也确实按照设定自动封锁起来，他也已经确认过，工房门扉的封印并没有找到破坏的痕迹。
　　正因为如此，眼前的情景让奕豪更难以置信。
　　简直就像刚有一场台风席卷而过。竖立在中央广场那根高耸入云的黑耀石柱，此刻仅剩下一小截还留在原地摇摇欲坠，以支离破碎的模样散落广场的黑曜石，似乎在诉说着临终前曾受到怎样的虐待。分布在广场周边的七座通向工房各地的石门，也早已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一根根锐利的石笋由地下突出，将铺垫着石板的平整地面戳得千疮百孔，其中最高的一根甚至达到了十米！
　　因为以中央广场为中心，石笋以爆炸般的态势向着四面八方炸出，整座工房都被纳入其中，虽然此刻早已静止了下来，但光是用想象就能体悟到当时场景的壮烈。而奕豪脸色铁青的环顾四周，根本不用费力去统计，他知道这座炼金工房已经彻底毁了，当初设计这座工房的时候，他并没有考虑袭击来自内部的可能性，而在那些犬牙交错的石笋面前，诸多精密的魔导机关根本连鸡蛋碰石头都谈不上。
　　前世的毕生心血毁于一旦，奕豪的怒气已经冲破了感知的界限，只是麻木地看着眼前的工房废墟，五指握成苍白。
　　“……主人。”在奕豪沉默的期间，卡米拉完成了对周围环境的检索，以谨慎的语调向他报告着。“中央广场周边破坏得最为彻底，而包括最重要的机关室在内，其余区域则相对粗略……因此，推测对方应该是在闯入中央广场的同时开始破坏，最后一举以广域杀伤技将整座工房摧毁的。”
　　“……然后呢？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奕豪以不带感情的语气问着。
　　“目的……”卡米拉踌躇了一秒钟，一咬牙说出结论。“鉴于对方的破坏完全没有针对性，因此属下斗胆推测……对方的动机应该是泄愤，是对主人心怀怨恨的人所为。”
　　“也对呢，除了仇恨外，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人不惜冒着触怒魔鬼的危险……”奕豪的语调不可思议地变得柔和下来，而卡米拉却顿时紧张起来——虽然被称为破灭魔人的达克里斯罕有认真发怒的状况，但每当那时候来临前，他总会有如此的表现，而奕豪接下来的表现也证明了她的推测。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那家伙真的是做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呢……”奕豪伸手抚着脸，混沌的魔眼向四方放射出昏沉的魔光，照得周围人心惶惶。
　　“艾丽卡。”
　　“在……在。”
　　听到奕豪的招呼，艾丽卡就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蹦起来。
　　“拥有这间工房钥匙的人只有你和莉莉丝……我确认一下，过去两年里你没有进过这里吧？”
　　“没……没有！绝对没有！”艾丽卡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如果早知道会有人破坏父亲的工房，就算赔上性命也绝对会阻止他的！”
　　“也没有把钥匙借给别人？”奕豪继续问着。
　　“没有！父亲给我的钥匙一直都好好的带在身边，没有给任何人拿过！”就像要证明自己话似的，艾丽卡随手召出了光镰，双手呈给奕豪看。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和你无关。”奕豪把手伸到艾丽卡的头上并弄乱了少女的金发。“不好意思，这里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你处理吧，虽然已经被破坏得七七八八了，但能救出多少来就算多少好了。”
　　“父亲……”由恐惧的深渊迅速浮上安心的水面，奕豪的温馨动作带来的强烈反差，让艾丽卡一时间头晕目眩。“要……要不要我去找出犯人？只要父亲下令的话，就算动用圣天使团和暗黑工会的力量……”
　　“不用，比起这个来，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这样说的奕豪，向着图书室的废墟走去。
　　“说起来，暗黑工会在世界各地的据点有多少？”随手分解了眼前挡路的石笋，奕豪一边向艾丽卡提问，一边以目光搜寻着什么。
　　“嗯，三十人以上规模的会所的话，总共有五十三处。”艾丽卡跟着奕豪前进，不明所以的回答着。
　　“五十三处吗……对了，既然暗黑工会和狩魔协会是几百年的竞争对手，那你也应该清楚狩魔协会在世界各地的分会数量吧？”奕豪在一处夭折的书架前蹲下，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相对精密的魔导机关来，这些以羊皮纸书写的卷轴反而是更不易损坏的东西，而在他的记忆中，这附近应该就放着他要的东西。
　　“狩魔协会在全球有一百十一九间分会。”艾丽卡当场报上了数据，然后以困惑的眼神看着奕豪。“父亲，您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呼，找到了，就是这东西，好还没被破坏。”奕豪轻呼口气，从覆盖着碎石的卷轴里抽出一卷，拍拍上面的灰尘递给了艾丽卡。“五十三加一百一十九，总共一百七十二套，就照这数量把这上面的东西做出来吧，当然是越快越好。”
　　“这是……小型魔动炉？”艾丽卡展开卷轴看了看，却露出诧异的神情。卷轴上面画的是一座小型魔动炉的设计图，这是达克里斯过去的早期作品，虽然魔动炉的体积和稳定性都不错，但因功率始终无法提高而遭到放弃，现在暗黑工会早已用更先进的复式魔导机关作为动力源，艾丽卡想不出还有什么非它不可的必要。
　　“这东西就像便携式发电机一样，我希望在短时间内给暗黑工会的每间会所都配置一台。”奕豪扬扬手说着。“在从属第一法则的技术无法使用时，这东西至少能在最低限度维持暗黑工会的组织性。”
　　“从属第一法则的技术……”艾丽卡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奕豪的话。“父亲所指的是……近代科学技术？但无法使用，这怎么能做到……”
　　“不知道，但我的对手是无法用常识来判断的狂人，他做出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感到奇怪，就当作是预防万一的保险也好……当然，我更希望不会有用上的机会。”
　　“我知道，既然父亲这样说的话，我会立刻安排暗黑工会准备的……”被奕豪的慎重态度感染，艾丽卡也谨慎地点了点头，把那张羊皮卷轴仔细收好，不过却对奕豪提议中的另一部分却保留了意见。“但是一百七十二套的话，父亲难道要连狩魔协会的也一起准备？它们可是暗黑工会的对头，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没道理帮它们吧？”
　　“这个嘛，如果暗黑工会的规模足够大，那我也不想借助第三方的力量……”奕豪看着艾丽卡。相比起主要以欧洲地区分布的暗黑工会而言，狩魔协会则是在全球各地都有据点，单以规模而言，世界上还没有任何组织可以与之相媲美。“……若是真的在暗黑工会的势力外发生了什么，那也就只能借助狩魔协会的力量，没错吧？”
　　“虽然没错……”艾丽卡咬着嘴唇露出挣扎的神情，跟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眨眨眼睛，嘴角拉出洋溢着不良意味的高扬弧线。“好吧，既然是父亲的决定，那我等当然会予以服从，不过暗黑工会毕竟不是慈善组织，维持组织运转也需要大量的经费，因此在向狩魔协会提供援助的同时，收取等额的报酬也没关系吧？”
　　虽然艾丽卡是在地狱的支持下登上暗黑工会主席之位的，但在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就把原本松散的暗黑工会整合成现今的强力组织，更得到其余十二家古老家族的忠诚，进而将整个欧洲的资源纳入手中，其政治手腕足以用“天才”来形容。奕豪知道，暗地里已经有人用“女帝”来称呼这位巴鲁米娜公女，虽然此刻艾丽卡很明显是在盘算着趁火打劫的念头，但他也只能苦笑着摆摆手。
　　“算了，只要你不做得太过分就行……”
　　这样说的奕豪，再看了看四周的废墟，深吸了一口气平息情绪。
　　“好了，杀戮方舟……格拉姆，还有这座工房就交给你处理了，我这就到地狱走一趟，大概会上一周左右的时间，在我回来以前，至少把暗黑工会的数量准备好，还有，有任何意外都要即刻向我报告。”
　　“父亲，你到地狱去……是去见母亲吗？”
　　“嗯，除此以外，我找撒旦也有些事情，还有……”说到这里，奕豪眼中冒出漆黑的火气。“去找那丫头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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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奕豪一度打算把皇殷留在暗黑工会那边，而艾丽卡也表示绝对会殷勤招待东方的来客，但后者还是打算跟着奕豪去见识地狱的风景，而奕豪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因此只得无视一位被监护人的不满，带着另一位被监护人走进了人世通向地狱的境界隧道里。
　　境界隧道其实是如同螺旋阶梯般的结构，虽然是经由魔力具现化的产物，但一边沿着螺旋阶梯下降，一边观赏周围光怪陆离的光景，倒也是相当新奇的体验，至少皇殷对那些浮在空中不断流转的光涡表现出相当的兴致，一路上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位面狭缝间独有的景致。只是对于早已在这条路上来回不知多少次的奕豪来说，眼前的情景并不必脚下的地面更有吸引力。
　　“……说起来，其实你已经知道是谁干的了吧？破坏那地方的人。”
　　看着始终沉默的奕豪，皇殷直觉地提出了意见。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奕豪倒也没有否认。
　　“你的表情看起来像在犹豫。”皇殷指出。“如果不知道对方是谁的话，也就没有犹豫的必要了吧？所以我就想，对方肯定是你认识的人，而且还和你有很好的关系，所以才会让你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惩罚他……”说到这里，皇殷不自觉地皱起眉头。“等等，按照你的性格来考虑，那个人该不会是女孩子吧？”
　　“……难道在你眼中，我是那种是男人就杀掉，是女人就强暴的家伙吗？”奕豪哭笑不得地看着凤凰少女。
　　“这个，毕竟是你四方星君们尊敬的少帝，我想应该不到那种程度吧……”皇殷信心不足的保证，到底是不是因为顾忌到蓬莱少帝的颜面，这倒是相当微妙的问题。
　　“……总之，你说对了一半，我确实能猜出大概是谁干的，但我犹豫的理由可不是因为她是女人的关系。”奕豪逼着自己把皇殷的回答无视了过去。“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地狱那边恐怕已经陷入混乱了，那家伙所到之处总是能掀起血雨腥风，所以当初撒旦才会把她封起来……结果，莉莉丝又把‘她’放出来了吗？”
　　“‘她’是谁？”
　　“……一个连地狱魔王也要忌惮三分的家伙。”奕豪如此下了结论，同时脑海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类似的人物。“总之，只要想想九黎凶神的话，你就会明白这种感觉。”
　　“唔……”或许是这个太过真实的比喻唤醒了遭遇千古凶神时的恐惧，凤凰少女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察觉到这一点的奕豪回过头来，随便摆了摆手。“你也不必害怕成那。虽说是穷凶极恶的家伙，但她却相当喜欢女人，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美少女……”
　　“我才不害怕！”凤凰少女大声主张着。“而且她不是女的吗？为什么会喜欢同样的女人！”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呢……”奕豪耸耸肩膀，继续安慰着皇殷。“所以你尽管放心吧！哪怕在最坏的情况下，就算我死在她的手里，你也会平安无事的……当然，贞操我就不能替你保证了。”
　　奕豪的保证反而让凤凰少女打心底里露出恐惧的神情。“真……真的是这么……这么邪恶吗？”
　　“这个嘛，至少在以前是这样没错。”说到这里，奕豪把手放到皇殷的肩上，以热切的语调劝说着皇殷回头。“所以啊，现在还来得及，沿着这条路回去吧？艾丽卡会好好招待你，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处理就好了。”
　　“不要！”奕豪不说还好，这一说反而激起了皇殷的倔强，当即甩开奕豪的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然而，被怒气俘虏的凤凰少女却没有注意到脚下的异状，突然一脚踏空，身体跟着向下方的光涡中跌去。
　　“笨蛋！所以我叫你……切！”奕豪伸手去抓，然而却迟了半步，光涡吞噬了凤凰少女的身影，留在原地的只是呈支离破碎状的阶梯末端。
　　“竟然连境界隧道都遭到破坏，这到底是……”看着阶梯末端那如同碎玻璃般浮在虚空的残骸，奕豪露出凝重的神情。境界隧道的破坏，也就代表着人世和地狱的隔断，虽然原本他想炼金工房的破坏只是那家伙醒来的闹剧而已，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远比他预料得更严重。
　　“连天界也插手了吗……或者，又是银假面的阴谋吧……不，那家伙不会听命任何人，如此说来，是被利用吗……还是对对方来说，她的苏醒也是意料以外的事情……啊啊啊啊，真麻烦啊！”奕豪烦恼地稍稍头发。总之，唯一能确定的是境界隧道的断裂是银假面一方的恶业，这样下去八成会撞进对方的圈套，但现在他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看着在阶梯末端流转的光涡，奕豪禁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真是的，这笔帐可要好好跟你算一算，阿索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