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剧变

　　四方神青龙的眷族，神木一族通常被视为轮回的看守者和灵魂的领路人。死者的肉体在大地腐朽，而其魂魄则在神木一族的引导下来到往生之境，然后在此除去凡世沾染的污垢浊气，再以清净的模样重新坠入轮回。
　　基于以上缘由，神木一族可以说是维持生死平衡的不可或缺的存在，只是到目前为止，神木一族的责任范围还仅限于九州神地以内。不过这并非由于人手不够，事实上，经过数个世代的繁衍，神木一族早已称得上是人丁兴旺，但九州神地近年来国泰民安，周边也没有什么战乱骚动，因此超度亡灵的工作量和以前相比几乎没有增加，结果就造成了第三世代以下的神木一族每天无所事事的状况。
　　当然，对秉性沉稳的神木一族来说，无所事事倒是求之不得的状况。虽然引导亡者魂魄的职责被第一世代和第二世代的先辈牢牢把持，但年轻一辈也不至于因此就擅自跑到九州神地以外的地方去，然而凡事都有特例，至少对某位第四世代的少女来说，无所事事的悠闲时光实在无法提供她施展才能的舞台，因此就趁着少帝落难的机会，把神木一族的业务一口气拓展到了万里以外的地狱。
　　当然，这件事情并没有经过长老的同意，甚至直到奕豪带着地狱魔王及其爱女来到行宫的时候，他们还在疑惑少帝什么时候有了缩地的神通。
　　结果，当得知商仪竟把珍贵无比的神木种种在地狱和天界交界的战场时，几位也算是老成持重的长老，惊得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给憋死。稍后，凤凰一族的日熙长老铁青着脸，直接把皇殷提下去审问，而神木一族的句芒长老，则在缓过气来后抽出一根三尺长的法杖，也是怒气冲冲地就去向商仪问罪。然而大概是有了先前皇殷的教训，商仪早在句芒长老抽出法杖时就躲到了奕豪的身后，面对着被当作挡箭牌的少帝，无法下手的长老也只好咽下胸中的恶气，急急忙忙赶去混沌大地查看珍贵神木种的状况。
　　几位长老火急火燎地离开后，原本喧哗的正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里还真是热闹啊！”从头到尾都被忽略的撒旦，带着感慨良深的神情向奕豪说着。“听你说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情，还以为这里会比较混乱呢，结果却一点都没有变啊……”
　　“嗯，蓬莱一直采取放任的管理方式，居民的自治度原本就很高，再说除了四神眷族以外，还有静雨拿着轩辕剑坐镇，就算有人想趁机作乱，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才行……”奕豪回应着撒旦的话。“无论几位守护神在不在，蓬莱本身也绝对不是任人欺辱的对象。”
　　“这点我完全没有怀疑……”撒旦苦笑着承认。
　　以他的目光来看，刚刚那两位长老的力量就至少去到地狱君王的水准，即使是另外两位小辈，也和魔神级别的恶魔相差无几！如果说蓬莱的几位守护神是让人仰叹的绝峰，那在绝峰被浓雾遮蔽的此刻，下方那巍巍峨峨、延绵万里巍峨的群山才逐渐浮出水面，那是丝毫也不逊于山顶绝峰的壮阔风景。只要一想到这样高水准的强者在蓬莱竟然随处可见时，就算是撒旦也不由得在背后冒出阵阵寒意。
　　“总之，在这里随便坐坐吧，我去去就来……”奕豪招来凤凰眷族的侍女，让她们好好款待两位地狱的来客。撒旦自然是用不着担心，倒是阿索拉要是敢不规矩的话，或许又要吃上不少苦头，虽然再给她几次深刻的教训也无妨，但看在莉莉丝的情面上，奕豪还是出言稍稍提醒了自己的使魔。“阿索拉，在这里可不许乱来哦！”
　　然而对于他的好心嘱咐，杀戮魔女只是回以凶狠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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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领的北部有一名为“汤谷”的场所，那里是蓬莱地脉交汇的中枢，一个月前还是气候阴湿的山谷地貌，然而此刻的山谷早已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乱石崎岖的荒野，以及荒野中央的一处深不可测的天堑。这是在天使军团的奇袭中，银假面以终世魔炮粉碎蓬莱地脉后的结果，虽然天使军团早已被击溃，而搭载终世魔炮的魔导战舰也成了一堆废铁，但沉睡在里面的皇龙却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在奕豪去地狱前交代的几件事中，汤谷的安全是再三重复的要点，因此四神眷族联手在汤谷周边设下极其强力的禁制，除了蓬莱少帝及归隐的四方神外，其它人根本连靠近都做不多。只是静雨是其中的特例，被奕豪委托保管轩辕剑的她，事实上已经有了等同于四方神的权限，在得知奕豪回归蓬莱后，她直觉地来到汤谷，果然在皇龙沉睡的天堑边缘看到爱人的身影。
　　“静雨吗……”她尚未开口，奕豪就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以惆怅的声音问着。“若水姐就沉睡在这下面呢，这段日子她还好吗？”
　　“嗯，神君一直都睡得很安稳。”静雨站到奕豪的身边，轻言安慰着爱人。“每天有空的时候，我都会带着伏羲琴来这里为神君弹奏一曲，有时候也能感觉到神君的气息，郎君不必担心，就像四位星君说的那样，神君总有一天会苏醒过来的。”
　　“是吗，那就好……”奕豪呼出口气，紧皱的眉头舒展了稍许，侧头看着身旁的妖狐，伸手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抱歉，我不在的期间，蓬莱麻烦你了。”
　　“夫君在外征战，看守家业自然是妻子的本分，麻烦这种话，请郎君不说也罢。”静雨静静地依偎在爱人怀里，却倔强地抬头看着他。
　　“……是呢，抱歉。”感到妖狐那条奢华的银尾正不满意似的在他的脚后拂来拂去，奕豪不禁哑然失笑。“好吧，将后我不在的时候蓬莱就交给你了，娘子，替我好好看着，等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了，我会给你补偿的。”
　　“补偿？”妖狐头上的狐耳顿时竖了起来，同时尾巴摇摆的幅度也跟着增大。“是什么补偿呢？妾身可以稍微期待一下吗？”
　　“这个嘛，反正是好东西就对了……”说着奕豪搂过静雨，在那飘香的刘海前轻吻了一下。“不过现在，暂时只能这样了。”
　　“唔……”静雨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奕豪伸手爱怜地抚过那美貌。“乖啦，以后会我给你补偿的，现在地狱来了两位客人，我打算先去看看皇龙姐，你就替我先招待一下吧？嗯？”
　　“好吧，若是郎君见到神君的话，要转告妾身的问候哦……”这样说的静雨，虽然乖巧地退了下去，把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了奕豪。
　　她知道皇龙在奕豪心中的份量，虽然和爱人相聚只有这短短几分钟让她感到遗憾，但沉睡在天堑下方的女子却是远远超过嫉妒的对象，相较之下，奕豪由地狱带回来的那位反倒是更容易驾驭的对象，为蓬莱今后的安宁考虑，或许得让她尽快习惯这边的规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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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水姐……”站在天堑边上，奕豪凝视着下方的深渊，早已超过目测极限的深度使得天堑深处完全看不到光亮，皇龙的气息也淡得几乎难以追迹，他深吸了一口气，纵身跃入了天堑。
　　奕豪没有展开风翼，在引力的作用下，身体以九点七八米每平方秒的加速度朝着下方坠落，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一开始还能看到岩壁反射的隐约光亮，但很快就转为了漆黑。奕豪回头一望，一道狭长的天堑正在和他迅速远离，而这点微弱的光丝也很快消失在了视界内，跟着便是彻底的黑暗，最后甚至连风声都不复存在。
　　黑暗中出现一点微弱的光明，犹如萤火般在空中时隐时现，奕豪驱动风翼追向这希望的萤火，然而却始终赶不上那飘渺的光影。也不知道飞了多久，那萤火停在了黑暗的某处，奕豪触手可及的范围内，但看着那在面前闪烁的光辉，奕豪反而有些害怕。那光辉毫无疑问是属于皇龙的神煌，但到了皇龙的面前，他又该说些什么呢？
　　奕豪如此烦恼着，然而就如同受到渴望驱使般，身体却擅自行动起来。
　　在伸出的手碰到那光球的瞬间，光球扩散为皇龙的轮廓，但却笼罩在昏黄的光晕中，看不清楚模样。
　　虽然看不清楚模样，但由手上传来的却是那令人无比怀念的温暖，那轻轻捏着手的力道，似乎在鼓励他，又似乎在给他安慰。
　　奕豪感觉鼻子有些发酸，用尽全力才克制住想要扑进那无限温柔之怀抱的冲动，但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皇龙却拉着他的手飞了起来。
　　奕豪身体似乎变得比棉絮还轻，就这样轻飘飘地随着皇龙浮了起来，但这样的描述并不准确，飞升的只是意识的意识。在皇龙的牵引下，他的意识穿过了低阶次元的障壁，抵达了万物源头的所在，而这地方也正是他过去曾数度目睹的场所，那由无数代表着“规则”的齿轮和杠杆构成的“无限机关”的面前。
　　所不同的是，以前他是站在无限机关里面向外看，而现在的他却是站在外面，球体状的无限机关就在他的面前，虽然看起来比普通的地球仪大上稍许，但奕豪知道那其实只是他潜意识中放大的映像，和这一次元的存在相比，那承载着整个世界的无限机关其实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很小吧，我们的世界？”
　　一边突然响起轻轻的叹息声，奕豪猛地转头看去，只见竟是银假面从黑暗悄然走了出来。
　　“不需要惊讶，我的对手，就如同你得到至神的眷顾而摆脱肉体的束缚般，被至源赋予修正法则之权限的我，也自然也能来到世界的本源所在。”
　　似乎注意到奕豪脸上的惊讶神情，银假面如此解释着。
　　“修正……法则的权限？”奕豪心中没来由涌出强烈的恶寒，紧皱眉头看着银假面。
　　“比如说，我被允许从这无限机关中取出一块零件……”银假面缓缓走到无限机关前，把手放在上面的某个齿轮上，然后偏头看着奕豪。“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难道……”稍一思考，奕豪的脸色顿变。“混蛋！给我住手！”
　　奕豪立刻朝银假面扑过去，但却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同时银假面的声音由身后传来。
　　“没用的，我和你都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一次元的存在，除非被至源赋予相应的权限，否则我们的任何行动都无法在这一次元造成任何影响。”
　　“妈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做这种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奕豪回头从着银假面大吼。
　　“不愧是被至源挑选的代言人，看来你已经充分明白我要做的事情了……”银假面侧头看着被抓在手里的齿轮，声音中也再没有先前的余裕，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言喻的沉重。“取下这里面的任何一个零件，世界的法则就会相应改变，而至于我手里拿着的这个零件，则是人类赖以构建起近代文明的法则……”
　　“所以给我停下来！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当然知道，人类建立起来的文明社会会在同时崩溃，混沌和绝望将在世界蔓延……”就像坚定自我的决心般，银假面沉默了几秒钟。“而对此引发的后果，我也已经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所以……”
　　“咔嚓”的一声轻响，银假面扳下了无限机关上的某个齿轮，然后由这齿轮延伸出去的子机关也同时停止了运转。
　　“你……”奕豪咬牙切齿地看着银假面手中的齿轮，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你他妈到底做了什么……”
　　“这只是变革的第一步，我的对手……”银假面凝视着奕豪，如此宣言着。“想阻止这变革的话，就认真的和我为敌吧！”
　　“不用你说！”奕豪由胸腔里发出怒吼。“我也绝对会宰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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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回到身体的时候，奕豪发觉自己正躺在行宫的庭院里，背后是柔软的草地，而眼前是蔚蓝的青空，远处传来嘈杂的声响，是发现少帝的侍女们那紧张的声音。
　　奕豪并没有回应她们的招呼，只是铁青着脸看着苍茫的天地……
　　而就在那一天，全世界同时失去了电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