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番外：公主與惡龍（2）

　　容見自己都很意外,他竟然那麽容易就睡著了。
　　可能是白天經歷了太多事，提心吊膽,壹旦放松,就累的昏睡過去，但也沒睡好，做了很多噩夢,場景都很血腥，仿佛身處於怖片片場,主角正是自己。
　　醒來的時候，看到周圍陌生的壹切，容見有些許茫然，差點以為自己又穿了，幸好想起來昨天自己被當做祭品，獻給了惡龍。
　　容見發現沒有睡在惡龍身旁,外面的太陽很好,風也停了。
　　惡龍站在距離洞口不遠的地方，日光充沛,卻照不亮它壹身漆黑的鱗片。
　　容見亂七八糟地想了。
　　比如故事的劇情發展也不是絕對的。就像在小說裏，惡龍本來應該是在明年來到這裏,現在變成了今年。而他又沒有吃掉自己,或許是聽了另壹位巫師的話,決心素食；又或許是被某個神靈吸引，信奉宗教，得到心靈上的平靜。
　　但沒什麽用處,安慰不了自己。
　　容見想了很多,來到這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後,其實他也是被囚禁在王庭中,再美麗的花園，看壹百次也會無聊，別的方面更不能和現代的方便快捷相比。
　　至於超自然不科學的神、宗教、劍術和魔法，更是容見難以接觸的禁忌，國王和王後很怕他逃掉，從而導致惡龍發怒，毀滅這個國家。
　　太陽逐漸便宜，也照在了容見的身上，容見用手擋了壹下，微微瞇著眼。
　　他有壹頭燦金色的長發，本來被打理得很好，連垂墜在臉頰兩側的頭發，卷曲的弧度都是符合王室禮儀標準的那種。現在看起來卻有點狼狽，長發披散在肩頭，閃亮昂貴的鉆石頭冠不知道丟到了何處，裙擺沾染了許多塵土，束腰也松開了，胸前空空蕩蕩，裏面的東西不知何時掉了出來，容見也沒有精力去在乎這些了。
　　他是落魄公主，連生死都掌握在壹條惡龍手中。
　　容見問：“妳會遵守約定嗎？”
　　惡龍沒有回頭，就像是沒有聽到，或是沒有聽懂這個人類的語言。
　　幾分鐘後，它展開巨大的翅膀，壹眨眼就飛的無影無蹤了。
　　*
　　——“愛麗絲姐姐呢？我找不到她。”
　　——“他去了壹個很遙遠的地方，很久以後才回來。等妳長大了，就會明白了。”
　　——“為什麽？我現在就想見她！”
　　——“不要任性，桃樂絲。姐姐會祝福妳，妳會平安長大。”
　　——“……我不明白。”
　　——“寶貝，我不能再失去第二個孩子了。”
　　——“媽媽，妳怎麽哭了？”
　　*
　　當然，容見不知道王庭中發生的事。
　　他沒有死，也沒有像王後欺騙桃樂絲那樣，去很遠的地方。
　　雖然曾經很臨近死亡。
　　又過了壹天，容見餓到脫力麻木，躺在地面，想到原來死亡也只延緩了很短的時間，還是餓死這麽淒慘的死法。
　　那天傍晚，惡龍回到巢穴時，帶來了果實。
　　準確來說，是壹截樹枝，上面掛滿了不知名的果子。
　　誤食野生果實中毒的新聞好像很多，但容見無暇顧及那些了。
　　後來的每壹天，惡龍都會給容見帶回果實當做食物，但種類不壹，味道也不盡相同。
　　與他長大的現代不同，在這個劍與魔法的世界，連果實都很不壹樣，很多都可以果腹。
　　對於果實的來歷，容見也有所猜測。
　　有壹次，容見看到惡龍翅膀的骨刺上沾了壹枚葉片，猜想它可能是見到果樹時，未加挑選，放低翅膀，隨意截斷了掛滿果實的樹枝。
　　反正自己很好打發，能活下去就可以。
　　總之，懷著明天就可能被吃掉的念頭，容見又活了很多天。
　　白天的時候，惡龍都不在，它只在傍晚回來。
　　容見總是孤身壹人，有很多逃跑的時間，所以想過很多天馬行空的方法，最後都沒有試，止步於珍惜生命。
　　這樣的懸崖峭壁，他實在想不出辦法離開。
　　入夜後的風很大，容見的身高不算矮，但體重很輕，又沒有練過體術，風壹大就要被吹跑了，便躲在惡龍的翅膀下。
　　這樣的生活過了幾天，容見覺得拋開自己是祭品的事實不談，和惡龍之間的關系像是從不聊天的鄰居。
　　他心虛地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惡龍是付出比較多的那個。
　　無償提供食物和庇護他的翅膀。
　　很偶爾的，惡龍也會註視容見，那樣的時刻，容見動也不敢動，他怕自己隨意什麽舉動，就會惹怒惡龍，再被壹口吃掉。
　　等待的時間裏，容見會想惡龍是出去狩獵了嗎？
　　畢竟體型那麽龐大，維持生存也需要很多食物吧。
　　龍不吃普通的動物，沒有必要，也吃不飽。他們捕食同樣是幻想種的獵物，吃壹次可以很久不用進食。
　　惡龍是為了尋找壹樣很稀少的珍寶來到這裏。它的精力充足，無論白天黑夜，光線的明暗無法對它造成阻礙，也無需每天都返回巢穴。
　　它只是暫時停留此地。
　　但本來空無壹物的巢穴多了壹個很脆弱，需要每天進食的人類。
　　這些是容見不知道的事。
　　也許惡龍只是暫時沒有吃掉他的欲望，而人類公主又很難得，所以願意養著自己，又或者是單純的好心。
　　明知道事關生死，應該理智對待，容見還是逐漸偏向那個不可能的答案。
　　今天的晚餐是容見吃過的，不喜歡的青皮果實。
　　他嘆了口氣，沒有指責惡龍的意思，只是抱怨：“好倒黴，今天又是這個。”
　　因為註意力集中在晚餐上，容見沒有在意，惡龍微微低頭，正凝視著自己。
　　容見討厭酸的果子，但是為了活下去，他也會吃。
　　*
　　這樣微妙的鄰居關系沒有維持多久，因為很快就被容見打破了。
　　容見真的很無聊，話也實在很多，只能對惡龍講。
　　也許因為惡龍從不回應，只是偶爾會對他略顯得誇張的肢體表現作出反應，容見漸漸放下警惕，認為惡龍真的聽不懂人類的語言。
　　也慢慢變得大膽，釋放本性，得寸進尺起來，惡龍好像不嫌他吵。
　　容見問：“妳不喜歡財寶嗎？故事裏的龍不都喜歡這些？”
　　他想象了壹下：“要不巢穴裏堆滿金銀寶石，很金碧輝煌的樣子。”
　　但這條龍好像不太壹樣，未對巢穴進行過多裝飾，山洞裏很平坦，什麽都沒有。
　　容見也沒有得到惡龍的解答。
　　有壹次，容見醒來後覺得後背很痛，找了半天，原來是昨天睡覺的地方不小心落了壹枚石子，他被硌到了。
　　痛感強烈，容見的心緒壹直牽掛在上面，猶豫不安，最後還是決定看看。
　　幸好沒什麽大事。
　　容見松了口氣。
　　惡龍回來的時候，看到容見靠在離洞口不太遠的地方，裙子松松垮垮地掛在肩膀上。
　　這樣的裙子，需要別人的幫忙才能完整穿起來，容見解開了後面的幾根系帶，不可能憑壹己之力嚴絲合縫地系好。
　　惡龍的目光落在了容見身上。
　　與它的身形相比，容見似乎是渺小不堪的小東西，但惡龍的視力很好，目力所及之處，所有的壹切都是清晰可見的。
　　這是惡龍的天賦。普通
　　的龍族也不會選擇接受周圍所有的信息，即使是最高貴的幻想種，也很難處理這麽多的信息量。
　　所以將這個人類和與他有關的周圍的每壹個細小的物件都看得很清楚。
　　裙子的上半身是絲綢材質的，並未破損，人類靠近肩膀的後背上留有壹些青灰色的淤痕，在雪白的皮膚上看起來非常明顯。
　　似乎是察覺到了惡龍的註視，容見擡起頭，朝它看了過去，甚至沒有想到裙子和小半赤.裸著的肩背。
　　這樣的裙子，需要別人的幫忙才能完整穿起來，容見解開了後面的幾根系帶，不可能僅憑壹己之力再嚴絲合縫地系好。
　　他有點疑惑看著惡龍，但惡龍很快就降落在巢穴中了。
　　壹個很普通的晚上，容見白天睡了，現在不太睡得著，便同惡龍聊單方面的天：“這裏的人都叫我愛麗絲，其實我的名字是容見。書裏又沒有說……所以，妳叫什麽名字呢？”
　　有的時候，容見覺得很割裂，他無法把眼前的惡龍與書中那個吃人無數、焚燒壹整個王國的巨龍聯系在壹起。
　　即使他現在依舊害怕著。
　　理所當然的，他的問題也得不到回應。
　　“我可能真的有點傻。”
　　容見短暫地失神，自言自語地形容自己。
　　很忽然的，惡龍轉過身，它的血紅色眼睛陡然貼近，出現了容見的面前，瑩瑩的發著黯淡的光。
　　照不亮任何事與物，除非靠得很近很近。
　　容見也沒有害怕。
　　惡龍略低下頭，緩慢地眨了壹下眼，在這樣的黑暗中，像是月亮的出現和消失。
　　也像是某種回應。
　　容見怔了怔，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就像是模仿惡龍壹樣，他也很慢地眨了下眼，又不明所以地笑了笑，好像很容易就得到滿足。
　　他曲著腿，下巴抵在膝蓋上，歪著腦袋，發了好久的呆，才問出很弱智的問題：“妳會吃掉我嗎？”
　　也許是因為這些天發生的事，讓容見產生了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他繼續說：“吃掉也沒關系，請不要讓我太痛。”
　　惡龍的眸光凝視著他。
　　容見想了想，軟綿綿地說：“否則我可能忍不住會哭。妳也不想嘗到眼淚吧。”
　　他並不堅強，大多時候都很軟弱，這樣的話也很難對別人說出口，可能只有說給不能聽懂的惡龍。
　　過了好壹會兒，容見重新安靜下來，他躺了下來，蜷縮在惡龍的翅膀後面，躲避酷烈的冷風，很真摯地說：“晚安。”
　　惡龍平靜地註視著他，壹如既往。
　　這樣天真的、笨拙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