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十年不鸣，苍鸾出世！

　　元朔城·王宫。
　　姬辛换去了王室子弟繁复华贵的衣服，穿着细麻质地的白色练功服，穿着软底描金靴，除去白玉发簪，腰间一枚玉佩，再无其他饰物，安静跟在余高的背后，行走在玉白色的道路上。
　　一路上不要说是侍女，连一只飞鸟都不曾掠过。
　　余高脚步无声。
　　所以姬辛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他视线落在旁边，看到雕刻着云纹和蟠桃的栏杆。
　　年幼时他常常在这里玩耍，觉得这种栏杆很高，距离很远，想要从这里到那边要花很多功夫，踮起脚尖，双手往上面竭力伸高，也没有办法触及到栏杆顶部雕刻的蟠桃。
　　可现在那很高的栏杆不过到他腰部。
　　姬辛随手拂过蟠桃石刻，并没有丝毫的灰尘。
　　但是十年的时间就真的一晃而过，这样的跨度，直到此刻才明显而直观地展现出来，像是手掌拂过了一把刀的刃口，留下清晰的刺痛感觉，久久都消散不去，姬辛蜷缩了手掌，双眸低垂。
　　他这段时间回到了王宫，只见到了一次他的父亲。
　　至于王宫其他地方，他并没有资格去看。
　　年过十六，身为王子本就不能在王宫中长期逗留，此乃大忌。
　　“殿下，到了。”
　　余高的声音压低了，显得有些许柔和，矮胖的老人弯着腰，侧身站在了一侧，头低垂着，为姬辛让开了道路，姬辛的前面，是一座浮空的楼阁，楼阁是用整块的奇玉雕琢而成，这玉石据说是古代天神居所的材料。
　　飘飘荡荡地仿佛要离开大地，前往天上去。
　　有三百六十五根手臂粗细的铁链子自底部将楼阁拉扯住，又有四根鎏金锁链，连接着楼阁的每一层檐角，一直汇聚起来，用巨大的楔子钉在了大地的阵法上，锁链的另外一端是龙首，龙牙咬住藏经阁的檐角。
　　这里就是东澜景洲数一数二的宝地，也是陷落无数高手的禁地。
　　无论是人，神，妖，鬼，还是灵，这里几乎能够找得到所有的典籍，甚至于有传说，这里还储藏着上古残本，具备玄妙大道之音，就放在第九层，姬氏几位天赋绝艳，有千年道行的老祖镇压在那里，参悟其中功法大道。
　　余高停在门口，不再往前。
　　天乾藏经阁的锁链呼啸着，发出了低低的吼声，四条鎏金锁链的龙首处，双瞳仿佛散出了血色的光芒，哗啦一声，面对着姬辛的那一面门直接打开，有苍老和煦的声音道：“是辛儿吗，进来吧。”
　　余高恭敬行礼，然后对姬辛低声道：
　　“殿下您进去吧，臣就候在这里。”
　　姬辛点了点头，缓缓走入了藏书楼，越过门口的时候，察觉到一股奇异的感觉，仿佛踏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回过头，看到门口如同流淌着水波，看向外面的王宫，如同在水面下往外看，充斥着大块不规律的光斑，以及晃动的涟漪，倒影。
　　当的一声，藏书阁大门闭上。
　　姬辛回过头。
　　内部楼阁古色古味，有令人心生宁静清明的淡淡香气，一位穿着朴素深褐色衣服，满头白发，脸上有淡色老人斑的老者带着慈祥的微笑，站在了楼梯的一侧，朝着姬辛招手，温和道：“过来，孩子。”
　　姬辛恭敬地拜见，道：“见过老祖。”
　　这位老人正是天乾王室的祖先，虽然无缘成为帝王，但是也因此有足够的时间去修行，本身境界据说已达到妙境，一百余年前出手，曾经直接镇压一尊达到仙人境界的凶兽，手提一柄凤尾长戟，杀入山中，将那一山九十六洞妖魔杀了个干干净净，浴血而出，霸道非常。
　　但是这个凶狠霸道，名声响彻九洲的老人看着姬辛却很和蔼，很开心，伸出手把着姬辛的手掌，又摸了摸他的筋骨和头发，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道：“很好，很好。”
　　“早听说了你的功法路数力量强横无比，现在看起来果然是这样。”
　　“这一身基础打得，没话说，非常好！”
　　“瞧瞧这气血，都和凶兽似的。”
　　“来，随五祖上来，挑选你再开窍境界的功法，好好修行。”
　　老人满意地点头，然后带着姬辛一路走到了第三层，随手一挥，密密麻麻的阵法纹路从空中浮现出来，然后自然朝着两侧退去，露出了通路，第三层是秘藏功法，其中十一门神兽法相功法放在最里面。
　　姬辛早已经做出了选择，老人将他带到了第三个书架前面，取出了对应苍鸾掠空决的功法，其中有着开窍境界最顶尖的炼化法力的方法，能够最有效率地凝星化蕴，更有着种种得之于苍鸾的神通修行方式。
　　其中更有一代代姬氏的高手将自己的经验写下来。
　　能够指引后来者更容易领悟对应的神通，避免走了错路。
　　这些在开窍境界种种修行的经验，价值之大，不逊色于任何一门神兽观想法。
　　姬辛在得到允许之后，净手焚香，掀开了功法。
　　纸张触手细腻而有韧性，是以古代凶兽的皮制成，能够存储极长的时间，在姬辛掀开之后，旁边曾经击杀妖仙的老人微笑颔首，道一声且来传法，纸上登时流动宝气，放出了千百道璀璨霞光，彼此交织在了一起。
　　形成一个个蕴含有奇妙韵味的文字，不断在空中浮现。
　　虚空中有铜钟大吕之音，定住人心神魂魄，驱散心魔杂念，又有一道道声音开口，念诵经文，直指人心，仿佛文字和声音中蕴含有太古大道的灵韵，震撼人的心神。更有一只只苍鸾鸟伴随着功法舞动身躯，一个个人在旁边施展功法。
　　这些苍鸾鸟的身躯栩栩如生，桀骜而尊贵，仿佛随时可能复活，冲向天空，旁边的人形却是半透明。
　　伴随着动作，能够看到一条条线路在人形的经脉中游走，在外则展现诸般不可思议的神通，和旁边的苍鸾鸟一一对应，极尽神妙。
　　姬辛不自觉已经将心神浸入秘籍之中，其余念头尽数都被消散了，全部的意识都凝聚在那一个个文字，一个个身影上，去体味其中蕴含的神韵和气息。
　　那些霞光汇聚，一个个光点落在了姬辛的眉心，旁边焚烧的齐香越发幽静了，让姬辛以人为的方式进入了寻常人难得一见的顿悟状态。
　　这就是姬氏的气魄和底蕴。
　　白色空间中，赵离忍不住感慨。
　　不要说这秘籍被藏在这种地方，就算是被旁人得了去，也没办法领悟，甚至于无法阅读，他看到在那老人开口之后，秘籍才展现出其中真正的文字，原本在纸上的文字浮在空中，重新打乱组合，成为真正的苍鸾掠空决。
　　感慨声中，赵离没有在现在就参悟苍鸾掠空决，他看着姬辛，他知道姬辛这一段时间是怎样努力修行过来的，或者说，姬辛一直都是如此努力，否则不可能打下那样强大扎实的基础。
　　那几乎是称得上苛责的自我要求。
　　若没有坚实的基础，就算是他赵离也无法将一个庸才变作天才。
　　而就算是没有他赵离，有这般的意志力，姬辛，也一定会在某一日绽放其光彩。
　　但是现在，是时候改变姬氏对于你的印象了，姬辛。
　　赵离默默想着。
　　告诉他们，姬氏十二子辛，并非庸才。
　　让他们记住你的名字。
　　在藏书楼中，除去了这位五祖，还有另外四位姬氏先祖，都曾经是一个时代杰出璀璨的天才，有着凶名赫赫的传说，高深莫测的修为，可以说，这五位绝对是元朔城中站在第一批次的那些人。
　　只是他们的子嗣并没有他们的天赋，修为远不如他们，到了这个年纪，他们三代内直系亲属基本已经去世，于俗世再没有什么留恋。
　　索性就待在了藏书楼中，看着那些后辈们长大，已然浑圆如同铁石一样的心境也会感受到细微而真切的欣喜，此刻一位老人‘看着’正在领悟的姬辛，扶了抚须，道：“基础很扎实……只是可惜，年岁有些大了。”
　　“这一代的老三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法相初成，现在差不多可以冲击周天无漏了吧？和他比起来，这个孩子还差不少。”
　　“对了，这个孩子的话，是叫姬什么来着……”
　　另外一个老人翻动书卷，头也不抬：“姬辛。”
　　他们年纪太大了，后辈太多，有些不重要的名字根本不往脑袋里放。
　　之前开口的老人恍然，挑了下眉毛：
　　“辛，天干第八位？这么说来，这小子另外的名字是上章？”
　　“取这个名字的人口气不小，期许也很大。”
　　“只是可惜，终究是天赋寻常了些。”
　　众人中年纪看上去最为年轻的那位不过是中年人的样貌，笑叹道：
　　“你二人不要以你们的标准评判这个孩子……”
　　“其实十六岁开法相窍穴，已经算是不错了。”
　　闭目苦修，双鬓全黑，其余洁白的老人平淡道：
　　“生在姬氏，不错两个字，就代表着平庸。”
　　“老祖，你我当年，也都如此过来的，不是吗？”
　　那看上去最年轻的男子笑叹，道：
　　“我只是觉得不该给孩子太多压力。”
　　“对了，这个孩子参悟的，是苍鸾掠空决是吧。”
　　“承儿你修行的不就是苍鸾掠空？觉得如何？”
　　白发苍苍，双鬓全黑的老人颔首，知道他的意思，随意道：
　　“以他天赋，应当三月之内，勉强入门。”
　　“是吗？可是我看，这可不像是三月入门的样子……”
　　剩下三名老人微怔，突然听到了一阵清越无比的长鸣声音，那长鸣声如此悠长，而又带着苍古的韵味，仿佛是来自于数万年前的远古，降临世间，三名老人猛地低下头看去，瞳孔微微收缩。
　　那位被称为五祖的老者早已经震撼了，看着眼前闭目沉吟的少年。
　　那些霞光围绕着姬辛，那一个个苍鸾鸟的神韵在舞动着，少年周围有苍青色的风在汇聚着，吹动他的衣摆和鬓发，伴随着清越的声音，那风声越发强烈了，仿佛是来自于远古一般，带着蛮荒和苍古韵味，无比地真实。
　　老人反应过来，骤然后退，布下法阵，防止有意外打扰姬辛。
　　在这个时候，姬辛身上的十八条气脉齐齐震颤起来。
　　他这一段时间，白日修行苍鸾掠空，而晚上则观想百鸟朝凤图中的苍鸾鸟，日夜苦修不止。
　　那一只苍鹭鸟是如何振翅，如何舞动的，他已经无比熟悉，而按照太古凶兽传下的方式，他本就扎实的基础已经化作了如同洪流，化作了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时代人族身上的浩瀚气血！
　　终于，三十六个窍穴打开。
　　苍青色的风一下凝聚。
　　一只尊贵神异的苍鸾神鸟出现在了姬辛的背后，在振翅扬颈，它是如此地真实，甚至于那一丝丝才苏醒的懒散都呈现出来，仿佛真的是一只来自于古代的远古神鸟，诞生在了姬辛的背后。
　　霞光中的苍鸾鸟神韵都哗啦离开了书本，围绕着姬辛舞动着，它们碰触着姬辛的发丝，用翅膀扇动着姬辛的手掌，被环绕在中央的姬辛，安静闭目，就像是苍鸾之王，自然呈现出了一种尊贵之感。
　　除去那位年纪最高的老人外，其余四位老人都被震撼。
　　他们齐齐起身出现在了姬辛的身前，看着仍旧闭幕，和被封印在书卷中的苍鸾鸟神韵无比地和谐，姬氏五祖声音因为惊喜而略有些加快：“这，这是什么体质？只是阅览典籍，就立即凝聚出了苍鸾鸟法相！”
　　“这样的天赋……如何？”
　　双鬓全黑的老人死死盯着神色柔和的少年，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道：
　　“所有苍鸾掠空的修行者中，至少前十。”
　　“我将会亲自教导他……”
　　白色空间中，赵离负手而立，看着姬辛，道：
　　“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姬辛，今日我送你一份大造化。”
　　他伸出手，五指微缩，白色画卷涌动，云气演化出他在得到五色神光时候看到的百鸟朝凤图，然后画面再度变化，其余尽数散去，只剩下苍鸾鸟，无比真实，赵离复又手持画卷，调动一丝火部神韵，融入苍鸾鸟中，使其越发灵动。
　　赵离略有些疲惫，按了按眉心，笑道：
　　“希望姬氏的先祖们心脏够大，不会被吓着了。”
　　“去吧。”
　　“今天这个地方就叫做姬辛广场……呵，开玩笑的。”
　　赵离声音温和，屈指一弹，包含了苍鸾鸟神韵的画面变成了光点，直接顺着双方的联系，出现在姬辛脑海中，之前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努力，而现在，这是来自师长的赠与。
　　姬辛的身子突然紧绷了。
　　周围环绕着他的风凝聚，停止流转，姬氏的先祖们都有些紧张起来。
　　比起他们自己当年突破还要紧张。
　　姬辛觉得有些茫然，他原本只是看书，后来又觉得自己是在看着那些苍鸾鸟，看着它们翩翩起舞，看着它们争斗，生活，正看着入迷，却突然间一个恍惚，眼前的一切都溃散了。
　　茫然间，他四处环顾，看到那些苍鸾鸟恭敬地围绕在自己的身边，他茫然，旋即明悟。
　　我即为苍鸾。
　　姬辛背后，那苍鸾鸟法相骤然振翅。发生异变。
　　它的羽翼一瞬间浮现金色纹路，双瞳有苍茫远古气息。
　　姬辛感觉胸口有热血在翻腾，在灼热，血脉在沸腾，他忍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昂首长啸，身体十八气脉，三十六窍穴齐齐震颤，有清脆之音仿佛太古神人击打玉磬，苍鸾鸟振翅，昂首长鸣，和姬辛长啸融做一炉，冲天而起。
　　体内气血如同熔炉，不逊凶兽！
　　身上气息有苍古之余韵。
　　在这一刹那，五位姬氏先祖都仿佛看到，少年背后，有一头真正的太古神鸟，就此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