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脱离桎梏

　　路灯下的黎星阑抬起头看向了贺尘，然后在贺尘冷漠的目光中走了过来。
　　这次的黎星阑看上去神色平静，冲着赵母颔首道：“阿姨，我来接我弟弟回家。”
　　这是黎星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认他们的兄弟关系。
　　赵母看向贺尘，贺尘开口道：“阿姨你和赵锡先回吧。”
　　赵母的目光依然不太放心的在他们二人之间梭巡一番，贺尘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笑：“阿姨路上小心。”
　　赵母点点头：“不早了，你们也快点回家。”
　　赵母和赵锡一起离开，路灯下只剩下了黎星阑和贺尘两个人。
　　贺尘省略了称呼，直接问道：“你找我有事吗？”
　　夜色下的贺尘苍白而冷漠，全然没有刚才和赵锡他们说笑的样子。
　　黎星阑向着贺尘走来，一步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他一度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否则他怎么会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注视和自己性别相同的贺尘。
　　他想要去修正自己的错误，于是故意说了重话，贺尘也如他所愿被他推得越来越远，他却猛然发觉贺尘已经融入他生活的种种细枝末节中，无法剥离。
　　曾经被贺尘细致入微的温柔相待过，他无法接受贺尘对他冷漠的模样。
　　上完晚自习的时候他本来打算回家，秦彦突然问他有没有给贺尘准备生日礼物。
　　秦彦说，如果他还有和贺尘缓和关系的意向，今天是个好机会。
　　而当时的黎星阑在想，原来连秦彦都知道贺尘的生日。
　　他却不知道。
　　黎星阑给李雅宁打了电话，得知贺尘并没有回家。
　　他知道除此之外贺尘只有一个地方可去。
　　他找到了那家甜品店，窗口的灯光亮着，店门口却挂着打烊的字牌。
　　黎星阑刚想敲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闹声。
　　原来一向情绪稳定的贺尘也可以有这么开心的时候。
　　已经到了十一月，空气中带着凉意。
　　黎星阑与里面的贺尘只有一门之隔，却能感受到这个小小的店内暖融融的气氛。
　　黎星阑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也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守在这里，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要怎么面对贺尘，但是在看到贺尘和赵锡有说有笑的走出来时，他不得不承认，他在嫉妒。
　　他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自己失控的情感，但是他知道，如果再不做些什么，他将会彻底失去贺尘。
　　黎星阑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终于下定了决心，大不了妥协一次，如黎景曜所愿，从此将贺尘当做自己的弟弟。
　　黎星阑走到贺尘面前：“小尘。”
　　贺尘抬头看着他，没有回应。
　　黎星阑轻轻用手指指节蹭了蹭贺尘的脸，贺尘将目光移到了他的手上，却并没有闪躲。
　　“小尘，以后我来做你的哥哥，好不好？”
　　贺尘垂下了眼，似乎思索了一下，再抬起眼时，已经露出了一个礼貌到有些疏离的微笑：“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哥哥。”
　　虽然贺尘嘴上这么说了，但是黎星阑却并没有因此而放下心来。
　　贺尘这个人太过冷静，极少外露自己的情绪，这也导致黎星阑看不出他话语里有几分真心。
　　黎星阑伸手将贺尘半拥进怀里：“以后离赵锡远一点好不好？”
　　黎星阑察觉到怀中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
　　“哥哥为什么非要跟他过不去呢？”
　　黎星阑反问了回去：“你为什么非要和他来往？”
　　“哥哥，赵锡是我唯一的朋友。”
　　黎星阑按住了贺尘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有了哥哥还不够吗？”
　　“哥哥，这不一样。”
　　黎星阑印象中的贺尘一直都是百依百顺，这是贺尘第一次拒绝他的要求。
　　却是为了赵锡。
　　黎星阑在那一瞬间似乎抛下了自己的理智：“你把他当朋友，你觉得他也把你当朋友吗？赵锡是gay你知不知道？”
　　私下调查赵锡这件事本来就违背了黎星阑的原则，现在他竟然还将别人的隐私说了出来，黎星阑一边在心中自我厌弃着，一边却还是控制不住的问道：“还是说，你和他是一样的人？”
　　贺尘并没有因为黎星阑的话而感到惊愕或是愤怒，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黎星阑有些泛红的眼睛，语调依旧不温不火：“这件事很重要吗？”
　　“哥哥，赵锡的性取向如何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
　　黎星阑强行按捺住自己不安的情绪，伸手抚向贺尘的脸，指腹在他的下眼睑上轻轻揉搓着，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绯色：“小尘，你不是希望我对你好一点吗？我们做个交易，你只要离赵锡远一点，我就对你好一点，好不好？”
　　贺尘却退后一步，挣脱了黎星阑的桎梏：“哥哥，我一直都很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但是我不能用我和赵锡的关系来换，这不是可以用来交易的东西。”
　　黎星阑慢慢收回了手，有些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好不容易才劝自己抛却了对于贺尘身份的顾虑，放弃了与黎景曜的这场较量，却忘记了他和贺尘关系的决策权其实并不在他一个人手中。
　　从这一天之后，贺尘又开始叫黎星阑哥哥。
　　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愈发生疏了。
　　临近期末考试，他们各自都忙碌了起来，贺尘往甜品店跑的次数也更加频繁。
　　黎星阑突然多了很多熟人，那些人总是围绕在黎星阑的身边，连秦彦都快没了容身之地。
　　晚自习前，黎星阑又遇到了贺尘和赵锡，贺尘很自然的过来叫了他一声“哥哥”，然后和赵锡一起走远。
　　黎星阑愣愣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出神。
　　黎星阑身边的人对此很是惊奇，凑上来问道：“黎少，那是你弟弟？”
　　黎星阑淡漠的回答了一句“不是”。
　　一边的秦彦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些人和黎星阑越走越近，有一天秦彦终于忍不下去，将黎星阑从教室拽了出来，堵在了走廊上。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任由这些人和你攀关系？”
　　黎星阑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你在说什么，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朋友？黎叔这两年身价不断上涨，我不信你不知道这些人接近你的原因，你什么时候自甘堕落到愿意和这些纨绔子弟做朋友？”
　　黎星阑趴在窗台上低头看着操场：“你从两年前就在接触家里的产业，我和你不一样，即使他们和我攀上了关系，也捞不到任何好处，凡事别想这么复杂。”
　　“黎星阑！”
　　黎星阑回过头看向难得一脸严肃的秦彦，他拍了拍秦彦的肩膀：“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秦彦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叹了口气：“我一直把你当好兄弟，你别让我失望。”
　　黎星阑看着秦彦离开，便又低头看向操场。
　　外面正飘着雪，晏市已经好几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贺尘就站在雪中，柔软的头发结了冰霜，他瘦削的身体被包裹在宽大的冬季校服里，好像下一秒就要随着飘落的雪花融化。
　　只是黎星阑在下一秒等来的并不是贺尘的融化，而是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赵锡。
　　赵锡跑到贺尘身边，强行拉上了他的校服拉链，然后在贺尘的脖子上绑了条围巾。
　　黎星阑听不到他们的交谈，也看不清他们的神情。
　　但是他莫名有一种直觉——贺尘现在很开心，比和他相处时开心得多。
　　于是突如其来的孤独感充斥着黎星阑的胸腔。
　　秦彦问他为什么要和那些人来往，黎星阑也难以给出一个确切答案。
　　只是任何地方都有贺尘的身影，任何地方都会让他联想到贺尘。
　　只有待在那群喧闹的人群中，他才会短暂的恢复正常。
　　黎星阑收回了视线，向掌心呵了口气，独自一人回到了教室。
　　期末考试前一周，贺尘刚一进教室，就察觉到了氛围的异常。
　　他看到很多人围在自己的桌前，而赵锡正伏在他的桌面上努力擦拭着什么。
　　赵锡口中低吼了一声“滚”，周围的人才慢慢散开，将贺尘暴露在了赵锡面前。
　　贺尘还是第一次见到赵锡露出这样暴戾的一面，他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在周遭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了赵锡。
　　赵锡伸手捂住桌面，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慌张。
　　即使如此，他还是冲着贺尘挤出了一个不甚熟练的笑容。
　　透过赵锡的指缝，贺尘看到了黑色马克笔的痕迹。
　　这样写着字的桌面从他的小学一直伴随到初中，然后一直追到了这里。
　　那些漆黑的，腥红的字迹像是诅咒一般缠绕着他。
　　刚转来一中时，他还以为他终于摆脱了桌面上的咒语。
　　贺尘轻轻挪开了赵锡的手，然后在赵锡诧异的目光中平静的坐了下来。
　　桌面上的咒语变了样式，现在大大的写着“私生子”三个字。
　　桌面上扭曲的字迹，周围人小声的议论声，向他投来的异样的目光……
　　这一切贺尘都无比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