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脆胜

　　山之边月子，角河出版社，轻小说snake文库的副编辑长，业界著名的资深不强力幕后工作人员。
　　甚至资深一词都要多少打个引号，因为snake文库虽然在1988年就成立了，但实际上多年来多次改版重组，甚至角河本身也有陆续收购了业界数个规模原本比不上snake的轻小说出版社，这些出版社的老员工或许已经被精简优化，但知名作品本身通常都留了下来，无论在出版社内外都极具竞争力，甚至“喧宾夺主”。
　　每一次，或者说几乎每一次，山之边月子所负责的小说都是被夺的那个“主”。
　　因为她本人只是在最近一次文库重组时才就职进来的，本身的专业和喜好都偏向传统文学，最起码也是芥川奖档次的小说才能入得了她的眼。
　　但尊重是相互的，真有那个档次的小说原作者，显然也看不上刚刚大学毕业，还不是东大文学部出身的山之边月子。
　　于是这位责编能够在snake立足，靠的主要是先前那些被收购IP相关员工的敌视。
　　角河文库的正统总得保一个吧？
　　近年来没有高质量大卖作品是运气问题，不支持出版社正统自己人可就是原则问题了。
　　所以，当三年前山之边月子已经内定为副编辑长，但却依然在众多电邮和实体邮件中找不到能让她眼前一亮，或者说最起码能够成为主打商业作品的投稿时，一个官网论坛非正式有奖竞赛的优胜作品闯进了她的眼帘。
　　而且还不是在官方论坛，或者官网上被她找到。
　　准确地说，是听到手下年轻员工在悄声议论某个不太知名的推主最近似乎在与文库对着干，原因是他很欣赏的某部参赛作品被角河官方恶意打压云云……
　　打压自然是没有的，山之边月子根本就没有关注过那个比赛，她手下或者说编辑部的所有人也都没有关注，论坛上的管理者同理，那只是普通的粉丝拉票之战。
　　那个推主的ID叫塞尔达，听手下说那是一款知名的电子游戏。
　　这点并不重要，推主本人的观点也没啥稀奇的，但他推的那本书确实还有点东西。
　　而且山之边稍微浏览了一下相关帖子便发现，如果不是这个“塞尔达”的狂热粉丝行为激怒了不少论坛用户，原本那本书获票应该比他愤愤不平的结果要多出很多……
　　这大概就是所谓“通往地狱的路，往往是由善意铺就”的罢。
　　但是话题回来，粉丝虽然是烂人，书终归还是好书。
　　当山之边了解到，笔名为“天瀑”的大空寺花火当时还仅仅是名高中生，这本《你所厌弃的那一瞬》（之后简称《君恶》）更是其处女作的时候，她便决定一定要把这位作者捧出来。
　　角河snake本部已经很久——至少从她入职时开始——没有挖掘出过优质新人了，而天瀑的《君恶》虽然稚嫩，能否拿下“这本轻小说真厉害”奖项都略有勉强，但相信再历练几本的话，就算去冲文学奖也是大有希望的。
　　只要没有那个名为塞尔达的狂热粉继续捣乱的话。
　　很遗憾，人生不如意……好的不灵坏的灵……
　　那个阿宅推主还真有点影响力，得罪过的人也比山之边想象中多了很多。
　　比如《君恶》前三本她赌上副编辑长的名号，让出版社上来就直接从每本五万册发起，第一卷在积极营销之下也的确短时间内销售一空，顺利达到再版线，但那个塞尔达在推上狂吹的时候，不知为何又引出来一大堆黑子，第二卷销量直接腰斩，第三卷再腰斩。
　　山之边即刻壮士断腕，把推广资源立马转移到第一卷再版，以及第四卷的新高潮上，才又重新以两本总计近十万的销量扳回一城。
　　险些职业生涯也一并腰斩，这个仇可大了去。
　　而且说老实话，那个反向指标如果真是天瀑老师的男友也就算了，山之边保证慈眉善目忍气吞声。可后来旁敲侧击的结果，结果只是区区一条舔狗，除了天瀑老师之外还同时另舔好几个人？！
　　“可是，山之边小姐，我觉得小道列举出来的，确实是我用心描写的部分啊。”
　　“明明在面对面的时候，你几乎是逐字逐句在反驳他好呗？“
　　天瀑老师本人也很难搞，听说这种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坦率交流的性格叫什么“蹭的累”，蹭不蹭不知道，山之边觉得自己确实挺累的。
　　总之《君恶》系列销量和口碑总算勉强稳定下来了，总部给了这次商展签售主推的机会，同时也通过了山之边对天瀑第二部作品提高插画（商店价格）水平的提案，新合作者橘子香水社团专业度意外地高。
　　原本只是临时起意，接受了橘团画师主催的邀请，趁着双方隔壁参展的机会小聚一下，结果山之边的某位手下却意外发现，有个专程找橘团挑衅的人网名好像也叫塞尔达……
　　岂有此理！这是何等的阴魂不散？！
　　山之边本来是想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结果自己的不省心作者好像曾经与既定新插画老师同读过一年高中，没聊几句居然还打听到了那个拒绝去签售，结果来舔学妹的“塞尔达”具体摊位。
　　舔狗的事情即使是山之边也略懂，可以允许脱缰，放弃舔自己，但主动选择去舔她人就不行！
　　大空寺学姐在摩井学妹面前莫名就丢了面子，不让她找回来……恐怕是不可能的。
　　眼瞅着拦不住，山之边除了跟在后面以防万一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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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被当枪耍了。”出言不逊的罪魁祸首小林克道看着对面责编变幻莫测的表情，果断得出了结论。
　　“那人被利用了吧？”番长眼神锐利了起来。
　　“拙劣”
　　“操线”
　　“玩偶”
　　群中之群里，群员ABC无缝排队接龙中。
　　恐怕只有视线始终在学姐学弟身上“左顾右盼”的资深副编辑长山之边才发现不了，她身边橘团主催西安玉藻身上简直要满溢出来的不怀好意。
　　当然，如果把“过于明显的情绪本身也是一种演技”考虑进去的话，橘团的新主催狐狸狡猾程度可能会更高一些。
　　或许还不止是狡猾。
　　别的不说，表面看上去这一堆突然冒出来“踢馆”的专业人士，以及备受瞩目的优秀新人学姐学妹很是影响小林克道本子的销量，甚至有故意耽误他售卖的嫌疑。
　　但只要整个事件内容被全方位多角度公之于众，实际上会获得相对最大好处的，反而是“业余”“弱势”的小林这边。
　　“明贬实褒？不太可能，这个玉藻确定不是群友。”不止是朝着系统咨询过，小林自己多少也做了些调查，以他上辈子混网络的经验，加上群友们基本就没掩饰，反而处处提示的昵称，很容易便能判断出她们的“真·大牌”身份。
　　虽然小林克道身为穿越者以及婆罗门未满的实际储备，并不能很好地理解群友们的实际影响力，但反正区区一个橘团的新人主催，的确还不够被系统刻意征召。
　　“团队其实是系统在组”这种事情，小林克道还没傻得到现在还看不出来。
　　【宿主终于发现本系统的含辛茹苦，获得奖励，“真相只有你选择的那个”。】
　　谁选？你选是吗？
　　而且虽然出处一目了然，但单纯给个“死神小学生片场的因果律破案手段”有啥意义啊？某个高中生侦探主角第一次登场解密破案完毕就被灌药变成小学生了好呗。
　　而且的而且，后面他朗诵了十几年的真相都没变回来！
　　不过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比这还没用的奖励也不是没有，比如之前某次那狼牙风风拳，小林穿过来除了当阿宅就是当陪练，根本就没有出手的机会，而且总觉得那个凡人版怕是连普通人都打之不过……
　　算了，反正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还在计划之中，想要解决眼前的问题包括今天的赌局，本来也不一定需要用到超凡手段之类。
　　毕竟女神们只需要被舔而已，而作为舔狗的小林克道原身，需要考虑和掌握的技能之类本来就要足够地多。
　　“恭喜，大空寺学姐，这样一来，今后您所有的签售会，都应该尽量摒弃我去现场添乱了。”
　　慈眉善目的武天老师驼背抬头，像极了第22届天下一武道会上，对战天津饭打到一半主动跳下擂台的程龙。
　　“今后，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时代了。”
　　“虽然不知道你又在自顾自地演什么，不过将来那些签售会，如果你以普通读者的身份……倒也不是不可以……”
　　两个人都笑了，笑得一点都不爽朗。
　　学姐身后的山之边看得皱眉牙酸不已，那个阿宅的以退为进死缠烂打她早有预料，可眼前这没用作者在最不合适的时候开始傲娇又是什么鬼？
　　反正小说宣发不归你管是吧？
　　没等山之边想好该如何收拾这对等级相当的低能组合，她眼角的余光却发现了旁边橘团主催正在打来隐蔽的手势。
　　不动声色地略微贴近过去，耳边果然传来了那个西安玉藻的声音，“山之边女士，你不妨也跟我团一样，跟那死缠烂打的家伙打个一劳永逸的赌……”
　　一劳永逸吗？
　　希望不大，而且说白了这种事情通常取决于女神对牵绳的长度与松紧拿捏。
　　山之边好歹也年轻过，这种事情她多少还是懂的，但这个建议的出发点本身没错，舔狗们一般只听女神的话，对其他人根本全程无视。
　　“所以，是用第六卷，还是索性直接用新书第一卷来赌呢？”
　　山之边无意识地小声嘟哝了出来，并且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玉藻隐藏在眼神深处的那一点得意。
　　不过下一刻，这些许得意瞬间变成了愕然。
　　因为武天老师继续用驼背，但是努力仰头的形象高声开口，目标竟是站在第二排的她们两个。
　　“西安主催，山之边责编，你们之所以过来，应该是觉得这场赌局我已经必输了吧？”
　　那不然呢？
　　责编皱眉，主催撇嘴，学姐一副不知道赌局是什么的茫然表情，摩井学妹最为淡然，她可能才是真正什么都知道的那个，但同样也是觉得无论事情怎么发展，实际上都对她自己毫无影响的最自信者。
　　反正就算小林学长的推特账号丢了，也不影响他给自己继续当忠实助手，出本打杂之类对吧？
　　不过下一刻，即使是摩井寒濑也因为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词句，而略微瞪大了眼睛。
　　“您们放心，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装模作样地捋了一下胡子，另外一只手反手敲背，由于龟壳的关系显然是碰不到的，于是小林克道看起来像是突然做了个打腰鼓的动作，“即使这次我赌赢了，也不会再去给学姐学妹添麻烦。”
　　“谁信啊？”“莫非他真有什么把柄被我抓住了？”“小林学弟在说啥？”“学长这次真疯的不轻。”
　　小姐女士们各自优雅微笑，心中默念的回应可以说丰富多彩，层出不穷。
　　“第一次只给自己出本的这些日子，我领悟到了一件事情。”
　　小林克道缓缓将后背挺直。
　　“虽然都是做熟了的事情，但自己实际上没什么兴趣的话，无论怎么去做，还是不会有半点开心的感觉，这大概就是阿宅的极限了吧？”
　　其实也就一米八多的高度，但当小林克道完全站直之后，对面不止是四名女性，就连其他身高不一的男性工作人员也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居高临下的视线。
　　也就仅此而已，没谁注意到小林在玩梗，当然更不会有人接话茬吐槽他。
　　“所以，我不做阿宅（NEET）了！一首《特攻DANCE》，献给大家！”
　　原来不是修罗场，而是舔狗劈腿被双重抛弃之后，彻底疯掉了吗？
　　观众们或多或少都有了类似的明悟，其中甚至还包括稍微知道一点塞尔达与橘团对赌的伪业内，乐子人。
　　因为他们最多听说过摩井，基本没人关注到角河新晋轻小说天才大空寺，否则这些观众从一开始就该身在隔壁了。
　　“不好意思，群主，稍微提醒一下。”
　　所有人，甚至包括番长都没有太注意的，小林摊位的条桌“角落”里，妹酱半举起手机，将屏幕翻转到武天老师能够看到的角度。
　　“你剩下的一百多册本子，已经订出去了。我刚刚发了一条推，评论说马上过来买的人数，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本来已经气运丹田准备开嗓的小林克道，硬生生被妹酱的发言憋了回去，还不得不霍然转头先来个五体投地级别的感谢。
　　西安玉藻嘴角抽动得更为明显了，但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反驳或者呵斥什么的。
　　因为正在把手机递给某舔狗的那个女人，即使戴着贝雷帽和墨镜，她也能认出来。
　　反倒是山之边那边有点沉不住气，倒不是因为刚刚才想出的解决方案出师未捷，主要是对面那个贝雷帽墨镜女子的态度像极了之前在角河论坛舌战群雄的小林。
　　果然是物以类聚，那种没来由的自信满满真是让人生厌！
　　但她自己毕竟也不是赌局当事人，所以山之边决定先忍一手，看看橘团的应对。
　　结果她那不省心的作者果然又在不该开口的时候，跳出来大大咧咧地出声了——
　　“咦？小春？您是藤本小春老师吗？”
　　“啊？哥哥才是老师，我不是老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