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与以往林婧秒接电话的不同，这次白洁听到那边的铃声都循环两遍了，都还没有被接听的迹象。这小妞，不会这么早睡了吧？还是出门忘记带手机了啊。白洁不死心又重新拨了一次，依然除了铃声音乐没有其他。
　　白洁顿了顿，不知该何去何从，当初大学时选择广州市就因为这边没有什么亲朋好友，自己可以落个清净。现在倒好了，偶尔想找个地方落脚都找不到人。
　　白洁苦笑了一下，就为了验证自己的一个谎言，现在连自己家都不能呆。她想了半天决定坐地铁去先前经常去的一个方宁书店。那家设计温馨的方宁书店在白洁公司不远的一个豪宅商圈的首层，书籍种类繁多，书店老板据说在文艺界也少有名气，因为经常举办一些小型的读书沙龙而在广州市的书店口碑排名前列。
　　白洁喜欢去那里，倒不是喜欢去参加沙龙，而是因为这家书店最里面拐角处有着一个小小的温暖舒适的阅读区。这里的沙发软硬适中，靠背也符合人体结构学，坐着看一天书也不觉得累；头顶的小吊灯投射出温柔的暖黄色灯光，明亮而又不刺眼；偶尔放置几支明艳的鲜花更是为这温馨的环境增添了别样的色彩和灵动气息。白洁爱极了这一隅的小角落，闲时经常在这里看书一下午，很是惬意。
　　去到方宁书店，正赶上晚饭时间，书店里面的人寥寥无几，白洁选了一本台湾作家龙应台的散文看将起来。看了一半，手机响起来，却是林婧回电话过来了。那边林婧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白洁，你在哪里？快来带我回家？好不好？
　　白洁被这哭腔吓一大跳，一向自视甚高不屑于哭泣的林婧自从陷入靖哥哥的情网后，由先前的强势霸气女王变成了期期艾艾的小女人。白洁连忙问清楚林婧的地址，打了个车赶了过去。
　　赶到林婧所在的江边酒吧，在酒吧一角找到林婧时，白洁发现林婧已经差不多醉酒的状态。桌子上随意的丢弃着几只空啤酒瓶，桌上的小吃却完封不动的样子，看样子光喝酒了。林婧偏着头趴在桌上，红肿的眼睛，满脸的泪痕，丝丝的长发黏在脸上的泪痕上，那么憔悴和凄惨的一个可怜人儿。
　　怎么一个人在喝酒啊？白洁赶紧坐在林婧旁边，把她扶起来，将那凌乱的长发捋捋清楚，出什么事了吗？
　　林婧看到白洁过来，一下子抱住她的肩膀，放声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抽嗒嗒的说，今天，我见到了，高文靖的，爱人，我们，刚才，一起吃了饭。我觉得，我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这样也可以啊，迟早都得有个了断，早点断比晚点断好呢。白洁一边拍拍林婧的背，一边低声安慰道。顺便跟周围投来的疑惑目光点头微笑表示歉意，不过好在酒吧本身就是故事多的地方，看到白洁朝他们微笑后，那些人自然把目光收了回去。
　　可是，可是我还是真的好喜欢他，好舍不得他啊。一想到以后不能再见到他，我就觉得心好痛。林婧仍然悲泣不已，她觉得为什么她的情路就这么坎坷呢。读书时，几乎所有人都视她为女神，千方百计的讨好她，偏偏她看上的那个人却视她为粪土；毕业以后，寻寻觅觅这么久都没有碰到心动的人。刚结婚没多久就遇见了一眼万年的情人，这次好的是，两人都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但是也巧的是，对方也是婚姻状态，这又让她陷入了爱而不得的更深层次的痛苦。
　　林婧知道，以她和高文靖的价值观，做人底线，双方都没有办法做出背叛婚姻的事情来。可是那种对对方刻骨铭心的思念，和求而不得的怨念，这段时间犹如将林婧放在铁板上炙烤，那一点一点的痛楚慢慢一寸一寸的往身体最里面渗透，痛到无法呼吸。林婧想，如果每次真爱都伴随着这样撕心裂肺的痛苦，她情愿以后做个木头人，再也不要了。
　　白洁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林婧，也不由得情绪被感染，留下眼泪来。林婧，我知道，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我们不着急呢，慢慢来，时间会解决一切的。不是吗？我们慢慢来，慢慢的让自己情绪平复和稳定，到时可能就自然而然不想见了呢。我们不着急，慢慢来。
　　林婧，你还记得大三那年，我考gre，你考雅思，后来我得了严重抑郁症，自己却不知道。还是你发现得早，帮我梳理和带我走出那个泥潭。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有次我情绪崩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放声大哭的时候，是你走过来抱紧我，说，去他妈的gre和雅思，大不了我们一起不考了呗。以我们的成绩，多不多一个证书有什么不一样，去不去国外深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什么都没有我们自己重要。如果一件事让自己那么难受，还不如早点放弃，自甘堕落算了。起码留得小命在，不怕没柴烧。
　　你知道吗，我听了你的话，感觉就像晴空一个霹雳，先前把我笼罩得死死的乌云突然裂开了一条大缝，阳光就此洒落进来，照进了被挫败 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心。我当时就有突然顿悟的感觉，是啊，哪有什么那么重要呢，自己好才是最重要。
　　现在你的情况跟我那时是不是也一样呢？如果一件事或者一个人给你带来的痛苦远远大于带给你的欢乐，即使他对你来说，再重要，你也首先要把自己状态调整好啊。给自己一点时间，不要逼自己太狠，慢慢来忘却和接受，可以吗？白洁轻轻拍着林婧的背，慢悠悠的说道。哪有什么那么重要呢，自己好才是最重要。
　　林婧听着白洁的诉说，渐渐停止了哭泣，她想起了那段跟白洁天天逃课泡图书馆，没日没夜学习英语的日子，那个时候的自己，感觉总拼着那一股什么都不怕的劲，什么都要做得比别人好的劲，那个冷静果断霸气的自己去哪里了呢。
　　林婧从白洁肩膀上抬起头来，沉默了一阵，说，是啊，哪有什么那么重要，自己才最重要。先前我的至理名言呢，怎么现在自己倒忘却了。我是得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内心了。这段时间没有管它，估计草都长满了。
　　就是啊，到时我买些除草剂，我们一起来除掉她。白洁看林婧心情好转，连忙也跟上她的话。
　　我就说我为什么跟你关系这么好。就是因为你不论什么时候都冷静得一塌糊涂，什么事都一副淡然随他去的样子，可以让我也慢慢冷静下来呢。林婧知道，虽然在大家的眼里，她个性强势，处处争先，什么事都是她替白洁出头和争取，似乎她才是白洁的保护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白洁外表淡然的情况下，内心坚强得可怕，白洁才是她的保护神，不论什么时候。
　　哎，你知道吗，我最近也碰到了一些烦心事。白洁看林婧情绪稳定下来后，将自己公司正在传她的两个大谣言告诉了她，转移她的注意力。
　　果然听白洁一说完，林婧的爆脾气又上来了，谁传的啊？有没有脑子啊，关键还有人信，你们公司招的都是白痴吗？
　　这个还不算呢。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白洁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徐杰的事也告诉林婧。
　　谁啊？你每天见的人有什么不一样吗？林婧深知白洁公司--家两点一线的生活，只要她愿意，十年都不会认识一个新面孔。
　　新的接替黄惠惠的人，徐杰。
　　徐杰又是谁？帅吗？谁的人啊？林婧有些不以为然，也记不起白洁曾跟她提起过这个名字。
　　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高中时，有个人天天跟着我盯着我看一起放学的事吗？那个人就是徐杰。他现在跟我同事了。白洁说完，朝林婧两手一摊。
　　啊？你不是说这个人高考完就消失了吗？现在突然出现了？还成了你同事？这是什么神操作？林婧不由瞪大了眼睛，完全想不出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子的，白洁简单介绍了一下她们公司的海外名校mba实习项目，以及徐杰来到广州市的缘由，说，我也没有想到世界会这么小和这么巧。
　　哈哈，那看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你内心深处的呼唤，特意赐给你一个男人呢。毕竟你肚子里的孩子还差一个爹。林婧一恢复常态，就回归了本性，说话开始招人厌了。
　　哎，你真会想，你想想现在公司传我的谣言，我现在的处境真是一言难尽。白洁白了一眼林婧，发现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
　　林婧不怀好意的看了白洁一眼，抬了抬眉，我觉得有戏哦，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对吧？应该是一个人处心积虑的提前安排。
　　好啦，我好饿，你是不是也饿了？我们加几个热菜吧？白洁招手叫来了服务员，加了几个主食。
　　对了，今天下午高文靖跟我说，约了你表妹明天上午去他公司面试。他公司刚好缺一个财务，我上次就把你表妹的简历给他了。你这个表妹你熟吗？需要我跟高文靖打招呼吗？林婧也知道白洁跟家里人一向处得一般般，因此特意问问她。
　　不用了，让她自己发挥好了。不过这个小姑娘思路还算清晰，看起来应该是个机灵的小孩。不过用人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了，万一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夹在中间麻烦。白洁果然一口就谢绝了林婧的好意。
　　吃完饭结账时，白洁发现旁边隔着几桌，有个人一直朝她们这边打量，白洁疑惑的盯着那人看了几眼，昏暗的灯光下看到的面孔模模糊糊，并不清楚，也似乎并不相识。白洁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了。
　　送林婧回到家，白洁才放心的往自己家赶，回到家静悄悄的。看来小安自己照顾好自己睡下了。
　　白洁冲完凉，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比之先前几周的内容都多。闭上眼睛，那面无表情似笑非笑的面孔又出现了；摇摇头，林婧那哭的梨花带雨的凄惨样子又出现了。白洁想，以林婧目前的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出来呢；那个徐杰重新出现真的是巧合吗？辗转反侧中，白洁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一夜无梦。
　　一转眼已到7月中旬，广州市已经进入频繁的台风暴雨期，每天的天气比娃娃的脸还多变，刚才还晴空万里，转瞬间豆大的雨滴就噼里啪啦的下起来，让人躲闪不及。
　　在广州待了十余年的白洁早已习以为常，她在公司常备了一把雨伞，太阳时可以遮阳，下雨时可以避雨。
　　又是一天下午，不到四点，上午还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就变了天，肆虐的大风不知从哪里赶来了大坨大坨的乌云，一会儿这些乌云就连接成片，沉甸甸得压在了头顶上方，还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瓢泼大雨就倾盆而下。
　　看着窗外漆黑一团，宛如进入了深夜，白洁开始担忧下班时是否还能打的到车。毕竟在雨季的cbd中心区，不论出租车还是专车都是那么的抢手，光排队就要等足十分钟以上。
　　白洁心里暗暗祈祷这瓢泼大雨早点停止，自己可以提早回家，正看着窗外发愣呢，身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hi，jessi，有时间吗？有个事情要请教你。白洁回过头发现徐杰正看着她，那表情似乎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了，眼睛里似乎还带着一丝的笑。
　　jack，别这么客气，你想问什么，尽管说。白洁也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这段时间以来，白洁都尽量减少在办公室出现的频率和时间，就是尽可能的避免跟徐杰的见面。不过好在徐杰刚接手这么大区域和市场，也是忙得停不下脚，几乎没有怎么在办公室出现过。因此这还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徐杰盯着白洁的眼睛看了一阵，看得出来她也带上了情绪，不由一笑说，我觉得你很面熟，很像我以前的一个校友，但是不知道是不是。
　　白洁紧张得赶紧回顾四周，还好，整个办公室似乎就他们两个人，除了窗外的雨声，都没有其他声音。白洁低下头，没有好气的说，我不认识你，我可能长了一张大众脸，你认错人了。
　　是吗？那你刚才紧张什么？徐杰走进了一步，又继续盯着白洁的眼睛说道。
　　哪里有，你要问什么问题吗？没有的话，我要下班了。白洁抬起头飞快的看了徐杰一眼，作势要关电脑。
　　好吧，我真有事找你。你能把我负责区域的经销商列表给我一份吗？我需要知道他们的授权区域，起始日期，和联系人及其联系方式。徐杰收回了看白洁的目光，拉了一个座椅坐在了白洁旁边。
　　好的，稍等。白洁飞快的从数据中找到了相关信息，做成了excel表格，点击了发送到打印机。
　　徐杰起身去打印机拿回资料，又回过来坐在了白洁旁边。
　　白洁迅速的把电脑关机，收拾好手提包，站起身来，说，我要下班了，请让一让。
　　这么早？我还有其他事要找你呢，刚才只是第一件事。再说，下这么大雨，出门就会被全部淋湿的，还不如等等。徐杰似乎并不打算让路，又开始盯着她，似笑非笑的说。
　　这该死的，白洁记起第一次注意到徐杰，就是因为他一直面无表情盯着她，不管她怎么冲他瞪眼睛做鬼脸，他仍然面无表情的盯着她，就好像他看着的就是一个没有任何感知的稻草人。现在这种类似的感觉又出现了，不管白洁如何闪躲，徐杰仍纹丝不动的看着她，阻拦着她，让她的窘迫无处可藏。
　　那好吧，还有什么我能做的？白洁也冷静下来，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盯着徐杰的眼睛说道。白洁心想，我倒真要看看他想干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难道真的如林婧所说，这一切都是处心积虑的结果？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在四目相对了起码十几秒之后，白洁又败下阵来了，红着脸把头偏到了一边。徐杰在她偏头过后马上说道。
　　你为什么会来到我们公司？白洁偏着头，没有好气的问道。
　　这个说来有点长，如果你愿意听，我也愿意讲。徐杰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后，悠悠的回答。
　　难不成还跟我有关？白洁依然没有好气的说。
　　如果我说是的呢？徐杰想也没有想的脱口回答道。
　　一说完，两个人都愣在了那里，仿佛时间也瞬间定了格，万籁俱寂，只听见两颗心跳动的噗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