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陛下,弱不禁风
莫若凌霄 by 月关
2023-6-4 00:06
夜晚,白日的喧嚣已经不见了。
被白日里的震天杀声骇得不敢言语的昆虫,也大胆地跳出了草丛,忘情地歌唱起来。
风夷部落的中军大帐里,陆陆续续进来几道人影,飘忽着,宛如战场上的幽魂。
风夷部落的少族长,因为父亲被裴甘丹以点将迟到为由斩了首,如今已经是风夷部落的族长了。
他面带戚然地看着帐中环坐的几位长者,含泪道:“诸位叔伯,我爹可是听了诸位叔伯的主意,故意迟到,以试裴甘丹,结果,他却被杀了。
诸位叔伯曾承诺,必保他无事,可结果却……”
风夷少族长抹了一把眼泪,惨然道:“我风夷部落又被迫做了先锋,说是要我们将功赎罪,可如今,我的部落已经快打光了啊……”
应邀而来的,是袁乾部、护骨部、狄力部和义奇斤部。
斛律部本来与他们是一个鼻孔儿出气的,不过斛律部首领说是今日阵前挨了一枝流矢,所以无法赴会,便没有来。
听了风夷少族长的话,这几位部落酋长都面有愧色。
狄力部首领惭愧地道:“这是我们的错!我们没想到,裴甘丹小小年纪,刚刚执政,居然就有如此魄力,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求情,他都不给面子。”
风夷少族长道:“我爹死了,我的部落,此番带出来的都是青壮,再这么下去,也要死光了,各位叔伯,你们怎么说?”
几位部落首领相互看了一眼,都沉默了。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他们的的确确感觉对不起风夷部落,但是愧疚归愧疚,难不成让自己的部落顶上去,去啃定远驿那块硬骨头?
现如今大炎皇帝就在定远驿,御驾亲征,防御力量不知强大了多少倍,能攻得下来?
风夷少族长见他们不答,含泪冷笑道:“我明白各位叔伯的意思,哪怕你们对我有补偿之意,可也无法狠下心来,让你们自己的族人上去送死。可是……”
风夷少族长瞪着发红的眼睛,对他们道:“你们以为,当我风夷部落的青壮死光以后,会轮到谁来攻坚呢?”
众部落首领为之一惊。
风夷少族长咬着牙根儿,冷笑地道:“诸位叔伯的部落,与我风夷,不过是前后脚儿地去送死罢了。”
袁乾部首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诸位,少族长说的有道理。我看,裴甘丹那个小鳖犊子,干得出来!”
护骨部首领恨恨地道:“这是堂堂皇皇的阳谋,我们就算知道,又能怎么办?”
义奇斤部首领也无奈地道:“总要有一个部落攻坚吧?他是在公报私仇,可是做法有什么问题?就算我们提出来,谁会替我们主持公道?”
袁乾部首领冷笑道:“只怕是……,就算在场的几位,也都盼着别人先顶上去,尽量消耗大炎的兵马,轮到自己时,打个便宜仗吧?”
“谁说我们没办法?我们可以杀了裴甘丹!”风夷少族长咬牙切齿地道。
狄力首领变色道:“你疯了!王族部落和后族部落,是我鬼方最强大的两大部落。我们其他这些小部落全加起来,实力也无法与之抗衡。”
义奇斤部首领赞成道:“不错,杀了裴甘丹?我们岂非要被这两大部落灭族?”
风夷少族长冷笑道:“诸位既然这么说,当初又何必要反对他?”
众人不禁语塞。
他们只不过是想给裴甘丹一点颜色看看,这位王子若是刚刚执政,软化一些,以后就会形成常态。
他们这些部落的话语权也就更多一些罢了。
可谁会想到,这个裴甘丹竟是一条不叫的恶犬,他不像继九骨那样,有什么不满,立即就发作出来,可他的手段,却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袁乾部首领眼珠转了转,缓缓地道:“我看,少族长说的有道理。”
狄力首领和护骨首领吃惊地看着他,狄力首领道:“少族长年轻,不知利害,也就罢了,你这老东西也跟着疯?”
袁乾部首领阴笑道:“今儿,斛律部的那个老东西,被流矢伤了。战阵之上,刀枪无眼,谁又能保证,裴甘丹就不会中了流矢呢?”
风夷少族长眼睛一亮,狄力首领和护骨首领对视了一眼,也不禁有些意动。
袁乾部首领道:“这件事,我们必须得一起干,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护骨首领纳罕地道:“一起干?所谓流矢,自然就是冷不防的一支乱箭。一起干,怎么干?来个乱箭攒射?那与公开杀他,有何不同?”
袁乾部首领道:“不然。我的意思是,我们各部,各出一名神箭手。临战之时,找到了可以下手的机会时,几名神箭手‘掣签’决定,由谁下手。”
义奇斤部首领眼睛一亮,道:“事成之后,我们不问经过,几名神箭手立即处死。
这样,是谁的人杀了裴甘丹,便再也无人知道。这个秘密,我们几个部落一起承担!”
众首领互相看看,风夷部少族长第一个伸出了手。
然后,袁乾部、护骨部、狄力部、义奇斤部首领的手,依次搭了上去!
……
虽然唐治一连几道旨意催促,安载道依旧不紧不慢地行军。
不过,再慢也有赶到的一天。
这一日,燕赤霞的先锋大军,已经抵达了定远驿东南方向的一座小军驿。
以此驿为中心,扎下了营盘,旋即派人飞报定远驿。
此驿距定远驿有三十里地。
显然,及时的配合作战与驰援,都嫌远了些。
安载道如此安排,显然有让唐治这边继续被裴甘丹这盘大磨再辗磨几天的打算。
不过,援军到了,终究是一件提振士气的大事。
整个定远驿喜气洋洋,无论军民,都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唐治闻讯,也是大喜过望。
这一日,裴甘丹一方例行攻城刚刚结束,唐治兴冲冲地要亲自巡城,并且向前敌将士发表讲话,以提振士气。
将领们其实是不愿意让皇帝抛头露面的,危险不危险的且另说,皇帝的出现,就是给他们添乱。
可是,谁又愿意出这个头,去搅了皇帝的兴致呢?
城墙上,石炮砸出的深坑,还没来得及修缮。
城头上一些钉着的箭矢,还没来得及拔出。
城上的尸体已经清理了,只是血迹尚未干涸。
而城下,有守军一方摔下城的尸体,更多的则是被滚木擂石、箭矢刀枪杀死的鬼方士兵,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战斗之惨烈,足见一斑。
唐治巡视城头,这一幕幕景象,也不禁令他肃穆了起来。
等他走到与鬼方鏖战最激烈的北城门时,各位将军已经集结了大批将校军官,肃立于城头之上。
在城门楼的台阶上,铺了地毯,设了御案。
唐治缓缓走上去,陪同他来的诸位将军,也都站到了将校军官们的前面。
“诸位将士,你们守土戍边,为国效命,辛苦了!”
“朕感谢你们!北地的万千黎庶,也感谢你们!”
“鬼方残暴,一旦打进来,我们的父母妻儿,都会遭殃!”
“不过,朕与众将士守在这里,绝不会让鬼方人再进一步的!”
唐治神情一振,把声音又提高了一些:“现如今,安太尉亲领大军,已经抵达定远驿东南三十里处,我们不但能守住定远驿,而且,还能把他们打……”
唐治用力地一挥手,“打回去”三个字还没出口,一阵风来,展开了旌旗。
大旗猎猎,鼓荡声中,唐治呛了一口风,忍不住掩口咳嗽了几声。
剧烈地咳了几声,唐治突然身子一晃,急忙伸手撑了一把御案,这才没有摔倒。
侍立在旁的李公公眼疾手快,急忙上前搀住了他。
唐治喘息地抬起手,就见掌心一滩血迹,殷红刺目。
站在近前的那几位将军,虽然看不到他手上的血迹,却看到了他唇角的血丝,不由得大吃一惊。
唐治抬起手来,吃力地道:“朕……朕突感……”
还没说完,他便眼前一黑,身子向下软倒下去。
李公公一把扶住唐治,向对面的一名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来。
二人便架住晕厥的唐治,急急拖进了城门楼去。
后边的将校只看见皇帝忽然呛了风,咳得厉害,然后就站立不稳,被他身边侍候的人架进了城门楼,可是近前的谢飞鹏、张瑞、唐志东等大将,却已看得分明。
张瑞都看懵了,皇帝陛下是豆腐渣掺屁做的么?
呛个风都能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