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雪夜

　　了解到战士长葛杰夫家人朋友的所有情况后。
　　等葛杰夫与他会合后，下一步该作何打算，周鸣心里也没有谱。
　　是告诉葛杰夫真相，助他畅快复仇？
　　还是跟迪福一样，选择隐瞒真相，编造一个谎言，说他的妻子与女儿彻底失踪或已经死亡，劝他离开这片伤心之地，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两种方式，周鸣略微偏向后者。
　　复仇非常简单，拿刀见到仇人就砍便是，有几个人辜负了他，就杀几个人，杀到心理平衡为止。
　　但……
　　即便报了仇，这些事情对葛杰夫的刺激和打击，能有多大缓解？
　　对他所受的伤害，可有半点治愈？
　　他就算杀了所有背叛者又如何？
　　周鸣认为，葛杰夫在得知真相的一刹那，就算没疯，没有当场崩溃，这种伤害，也将彻底改变他整个面貌。
　　他可能性情大变，抛弃原本的善良和美德，从天使堕落成魔鬼。
　　有可能轻视生命，容易走上极端。
　　总之，一切都有可能。
　　且走向坏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那时的葛杰夫，将完全不是现在的葛杰夫。
　　所以……
　　周鸣不希望他承受那种打击，避免他受到那种伤害……用欺骗，维持他现在的模样。
　　不过……
　　事物的发展，不会按照周鸣设想的去走。
　　他越想隐藏真相，越容易被人看出漏洞。
　　……
　　半个月后。
　　通过大陆通商会的狮鹫坐骑，葛杰夫与战士菲兹，抵达了朗比城。
　　葛杰夫从狮鹫背上爬下，就见到了在着陆台下等候的周鸣……双方成功会合。
　　找了家旅店安顿下来，一番没有营养的闲聊后，葛杰夫拉着迪福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两个问题：“迪福，打探到我妻子的消息了么？”
　　“我女儿苏菲亚和妮可拉她们都怎么样，你找到她们了么？”
　　葛杰夫脸上有些焦急，近两年过去了，虽然他一直装作淡定，但一回到卡多恩王国，他的心，全在自己最爱的几个家人身上。
　　“呃……”
　　迪福脸色变得犹豫，有点开不了口。
　　“怎么了，你知道什么快点说啊。”葛杰夫催问。
　　“战士长，不是我不想告诉你，我怕您会承受不了，您的妻子，还有两个女儿，她们……全部不幸去世了。”
　　迪福大哭了起来，双膝一弯跪在他的面前：“对不起战士长，我想告诉您关于她们的好消息，我希望能在她们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及时保护她们，只要您一家能够团圆，迪福我付出这条命都不足为惜。”
　　“但是，我来晚了，我来的太晚了，夫人还有小姐她们，已经去世了很长时间了！”
　　轰~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炸的葛杰夫身体剧颤。
　　他连连摇头：“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战争开始前，我给雅各布比伯爵写了封信，让他帮忙照看好我的家人，他也发誓会照顾好娜缇娅她们，哪怕那些贵族要取走他的性命……难道雅各布比没有信守承诺？我的妻子女儿，就那么死了？”
　　他眼里全是不敢相信。
　　听到他的这些自言自语，一旁的周鸣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时候，葛杰夫居然还没发现半点问题？
　　是他的智商太低？还是那些欺骗他的人段位太高，直接将他吊打。
　　再联想到现实世界，那些娱乐明星们乱七八糟的出轨门事件，周鸣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老实人，比较容易吃亏。
　　尤其是用情专一、重视家人、全心付出的老实人们，往往被绿的很惨。
　　葛杰夫算不算老实人？
　　周鸣摇了摇头。
　　葛杰夫算不上偏向“贬义”的老实人，他只是比较“纯粹”。
　　纯粹到他对自己妻子的爱，他对朋友的信任，没有掺入半点杂质，没有一丝怀疑。
　　他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善良、爱与信任的，因为他自己是按照这些准则去做的，他付出的一片真情，肯定能换来真心以对。
　　但……
　　他低估了人性的卑劣、道德的丑陋以及良知的下限。
　　在极度自私者眼里，他就是一个白痴加窝囊废。
　　想换得他们的“真心以对”，无疑是痴人说梦。
　　而葛杰夫犯下的最大错误，就在于他把这个肮脏不堪的世界，看待的太过美好。
　　迪福解释：“夫人是自杀而死的，她听说战士长您战败失踪后，七天七夜不吃不喝，天天以泪洗面，最后她为了捍卫您的英雄荣誉，为了避免被想占有她的贵族玷污，她喝下毒酒而死。”
　　“苏菲亚和妮可拉被对您最忠心的仆人巴克带走了，但今年王国发生了很严重的饥荒，很多人没有粮食吃，忠心耿耿的巴克饿死了，没人照顾的苏菲亚和妮可拉也在饥荒中饿死了……尸体都没能找到。”
　　“战士长，怪我没用，我没能保护她们啊！”
　　说着，战士迪福又伤心痛哭起来。
　　葛杰夫头垂了下去。
　　身体仿佛失去了一根支柱般，变得绵软无力，摇摇欲坠。
　　嘴里更是喃喃：“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出征之前，我跟你们说好了，要你们在家里好好等我的，你们……”
　　两行眼泪从葛杰夫的眼角滑落，这个一辈子都没哭过几次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伤心小孩。
　　周鸣上前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叹道：“这些消息我也接受不了，但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葛杰夫没有说话，他找了个可以靠背的椅子，无力坐了下去。
　　……
　　第二天。
　　见葛杰夫精神恍惚、无精打采，周鸣对他道：“跟我去亚都德王国吧，以后跟着我，我保你后半生荣华富贵。”
　　葛杰夫无力点了下头。
　　又开口问：“请问我妻子女儿的墓地在那里，我想去见她们最后一眼。”
　　“好。”
　　昨天周鸣告诉了他：他妻子的尸骨，迪福重新安葬了下去，两个女儿也分别立了衣冠冢……就在葛杰夫自己家的城堡附近。
　　这天上午，一行人就去了葛杰夫的家——一栋破败低矮的城堡，祭扫了他的妻女。
　　站在一大两小三座墓碑前，从默哀跪拜再到悲伤痛哭，葛杰夫都没看出什么问题……这半个月周鸣可是费了一番功夫的，甚至花钱买通了附近的一批村民，让他们从旁边“路过”的时候，无意“探讨”了起来。
　　话题无非是娜缇娅夫人如何刚烈，葛杰夫先生多么悲惨，他们一家的遭遇令人同情等等。
　　总之，周鸣布下的这个局，他个人看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只要葛杰夫不深入追究，选择离开这片伤心之地，这片土地上的人和物，不会再给他造成伤害。
　　祭扫完成，下午回到旅店，葛杰夫也点头同意，明天一早，就登上狮鹫坐骑，回亚都德王国。
　　然而这天晚上，天空开始下起大雪的时候，有些心绪不宁的周鸣，敲了敲葛杰夫的房门。
　　“咚咚咚~”
　　连敲几下，无人回应。
　　感觉不妙的周鸣，赶紧破坏了房门，直接冲了进去。
　　登时傻眼。
　　人不见了。
　　……
　　朗比城城西，有个美丽的湖泊。
　　因湖泊很像一轮圆月，故称之为“月湖”。
　　美丽的月湖边上，修建了一栋漂亮的城堡，名曰“月湖城堡”。
　　这是雅各布比伯爵居住的城堡，连同那个月湖，以及城堡周边十里的土地，都属于他的封地。
　　在卡多恩王国的贵族圈中，雅各布比伯爵的地位与影响力，可以排进前十。
　　他能力出众，最近更是得到国王重用，升任宫廷副相，贵族那边也有许多支持者。
　　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看到站在窗前观雪的佳人，再看到床上一双睡姿可爱的女儿，刚处理完手上公务的雅各布比伯爵，露出幸福微笑，觉得此生足矣。
　　起身伸了个腰，忽然发现望着窗外飞雪的妻子，神情忧伤，一脸沉郁，雅各布比感到有些奇怪。
　　上前环住了妻子，将她搂在怀中，雅各布比关心问道：“怎么了，我的爱人，你好像不是很开心？”
　　娜缇娅摇了摇头，两滴眼泪落了下来：“亲爱的，我最近感到非常担心，我睡不着觉。”
　　“你在担心什么？”
　　“我……我担心葛杰夫会回来。”
　　“葛杰夫？”
　　雅各布比笑着摇头：“他回不来了，很可能已经死了，就算没死，他也是个废人了。”
　　“可是……我还是很害怕，我觉得我对不起他。”
　　丈夫的安慰没有作用，娜缇娅还是一脸忧惧。
　　“我们没有对不起他！”
　　雅各布比强调道：“他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我可以给！他身体残疾，生不了一个孩子，不能让你做一位母亲，我可以！只有我可以！他就是一个废物，一个所有人都厌恶的废物！”
　　“我们的两个宝贝，却叫了他几年的爸爸！”
　　“这想想都让人恶心！”
　　“我的爱人，不要再伤心自责了，我们没有错，没有一丁点错，错就错在，那个废物得到了不应该属于他的珍宝。”
　　“现在，这件珍宝有了最正确归宿……那就是我！”
　　雅各布比捧着娜缇娅那张完美的脸蛋，深情吻了下去。
　　动手脱下自己的外套……他准备好好“安慰”下妻子。
　　“啊！！”
　　耳边传来一声吼叫！
　　两人吓了一跳，转头朝房门口看去。
　　登时呆住。
　　一位攥紧拳头，面部肌肉剧烈抽搐，两眼睁圆通红，断了条右臂的光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从有些陌生却又颇为熟悉的面容上看，这人居然是消失了快两年的……葛杰夫。